响起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我手忙脚乱地从少年将军身上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垂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捂住腰侧的伤口没说话。
鲜红的血浸透了银甲,我睁大了眼睛。
摸了摸怀里,当时给裴少煊上的膏药还在。
「你、你别动——」
……
少年将军往烛光下一坐,本来还在嘀嘀咕咕的我瞬间失了声音。
眉如墨画,目似寒星。
就是化成了灰,我都忘不了他!
极度震惊下,我脱口而出:「沈逸青?!」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
五指成爪,掐住我的脖颈。
「你认识我?你是羌人派来的细作?」
我喘不上气,用力地去掰他的手。
他冷斥:「说!」
「不、不是。」
我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我都要被你掐死了,你看哪个羌人会派这么弱的细作啊……」
沈逸青像是真的听进去了我的话。
他略一思索,放开了我。
我捂住喉咙咳嗽,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没忍住,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点愧疚。
他低声道:「抱歉,姑娘。」
一口气没喘上来,我咳得惊天动地。
沈逸青生疏地拍了拍我的脊背,帮我顺气。
我被火燎了似的弹开,声音都在颤。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我这一路上特意地易了容,服下了变声的药丸,一身男子打扮。
怎么轻轻巧巧地就被他认出来了?
沈逸青像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拧着眉,神色有些费解。
「你这身形和骨相,不就是女子?」
我惊呆了。
少年时的沈逸青都能一眼看出我的女儿身。
十年之后的他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沈逸青,难道一直在逗我玩呢?
我心乱如麻,半晌没说话。
对面的沈逸青敲了敲桌案,目光锐利。
「你还没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
我无奈地指了指庭中那棵花苞满枝的梅树。
「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从那上面掉下来的。」
迎着他复杂的目光,我一摊手。
「我若是说,我是梅树成精,保佑你旗开得胜,你信吗?」
13
第一次见沈逸青,我从树上掉下来,把他砸吐了血。
他审我,我说我是梅树成精。
结果他信了。
这个时候的沈逸青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将军,好骗极了。
想起十年后朝中那个翻云覆雨的乱臣贼子——
我仰头看天,一时不知作什么表情。
「阿晏。」
低沉的声音从我身前响起,我下意识地抬头。
沈逸青在我身边坐下,给我丢来一个白面馍馍。
啃了几天干饼子,冷不丁地看见个白面馍馍,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抬手接住,朝他一挑眉。
「谢了。」
他看着我张嘴就啃,轻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埋头只顾着吃。
沈逸青瞧着我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说你在宫中锦衣玉食,待得好好的,何苦来这边关受冻?」
我想起在宫中凄凄惨惨的伙食,嘀嘀咕咕。
「什么锦衣玉食啊?我在宫中天天啃野——」
话音戛然而止。
我猛然抬头,撞进沈逸青笑意深深的眼睛。
可恶,竟然被他套话了!
我暗暗地磨了一下后槽牙。
果然老狐狸还是老狐狸。
沈逸青见我面上愤愤,轻声地解释。
「我听说,你在教小将士们唱《采薇》。」
声音蓦然低了些:「我年幼时,曾随父王进宫面圣。」
「宫中乐师曾奏过这一曲,只是脂粉浮丽,靡靡之音。」
他目光深深:「远不如你。」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头专心地吃馍。
沈逸青却扯了扯我的袖子。
「阿晏,也为我唱一曲吧。」
见他眼神认真,不似逗弄我的样子。
我慢吞吞地放下馍馍:「好罢。」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低沉的曲调里,年轻的将军眼神悠远。
征夫见到地上的薇草,想起未达的书信和千里之外的故乡。
那他呢,他又在想什么呢?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绵延起伏的山峦如同黑铁,寂寂无声。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14
年关刚过,羌人卷土重来。
马蹄踏过河上尚未化冻的冰,如同压境的黑云。
西北告急,中朝却按兵不动。
沈逸青的父亲端王带兵在前线死守,迟迟等不到援军。
力战不敌,头颅被羌人砍下,装在木盒里送回。
这种挑衅,不可谓不狠毒。
与之一齐被送回来的,还有遍体鳞伤的沈逸青。
他双目深合,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若不是微弱的脉搏,他像是死去多时。
大夫们纷纷地摇着头。
「将军已无生志,节哀——」
「别说了!」
我握住沈逸青冰凉的手,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沈逸青。」
我凑近他,极力地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你不能折在这里。你的士兵、你背后的百姓,他们都在等你。」
「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会立下本朝最显赫的战功——」
我顿了顿,低声地续道:「退羌人八百里,秋毫无犯。」
手指慢慢地插进他的指缝。
十指相交,灰尘和血迹俱是斑驳。
有什么晶莹冰冷的东西落了下来,或许是眼泪。
「十年后,你还要进京勤王。」
「我还等着你把我抓去当傀儡皇帝——」
声音突然哽住,我蓦然想起和沈逸青初见那晚。
「还未问过你的名字,『晏』,是哪个『晏』?」
「言笑晏晏。」
而十年后的金銮大殿上,他因为一句言笑晏晏,顺手点了沈晏当皇帝。
我缓缓地攥紧了手心。
榻上昏迷不醒的沈逸青胸膛略微地起伏,唇边流下暗红的血。
他像是困在什么凶恶的梦境里,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偏头,窗外明月高悬,我突然失语。
我想起一些久远的画面。
一个月前,我和沈逸青也坐在这样一轮月下。
他看出我心情烦闷,为我折了一枝梅花。
拨弄着梅枝,我没头没脑地问他:「将军相信因果吗?」
沈逸青一愣,继而点头:「信。」
我看着关山上一轮白月亮,思绪渐远。
「这些日子,我在想一件事。」
「或许因果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圆。」
一个圆。
是了。
画面破碎,我用眼神描摹着沈逸青带血的睡颜。
怅然地,又想起那句言笑晏晏。
因可为果,果亦为因。
玉佩上又一次亮起幽然白光,身体渐渐地变得透明。
沈逸青似是察觉到手中陡然空荡,有些不安地低喃。
「阿晏,别走……」
我合了一瞬眼,轻声道。
「我在未来等你。」
「你一定要来,沈逸青。」
15
耳畔风声呼啸,气流割的我脸颊生疼。
下一刻,时空静止,我身体一重,落在了实处。
「你醒了。」
九十九盏长明灯照亮摘星楼的夜色。
我睁开眼,恍惚地看向对面的人。
面前的楼郁,一如初见模样。
让我拿不准又被这有回溯之力的白玉佩送去了哪里。
「如今是……什么时候?」
楼郁静静地看着我,说了一个令我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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