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呢?」
我姐低声回道:「还在路上呢。」
这家医院不大,产房的隔音效果不好。
里面的惨叫声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那是一种类似于动物濒临死亡时,发出的绝望嚎叫。
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甚至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我姐用手捂住我妹的耳朵。
我靠在墙上,垂下眼:「姐,你说,这个孩子非生不可吗?」
我姐没有回答。
但我知道答案。
在我爸妈心里,就是非生不可。
他们永远抱着这么一个侥幸心理:万一下一个就是儿子呢。
真让人恶心。
没过多久,医生出来通知。
是个男孩。
很可悲,我在高兴。
幸好,幸好是个男孩。
那男孩很丑,皱巴巴一团,只有我妹对他好奇,扒着小床看。
我爸带着满脸的笑进来,先看了看他的宝贝儿子,随后又命令我姐:
「去付医药费,再给你妈买点营养品回来,奶粉纸尿裤也别忘了。」
我姐转身要出去,我把她拽了回来:「凭什么要我姐去付钱!」
我爸凶神恶煞地瞪着我,粗声喊:「就凭她是我闺女!」
我姐哀求般地看着我,想让我闭嘴。
但我偏不,我受够他了。
「生出来的是你儿子!不是我姐的儿子!」
「你生了不养,那还生下他干什么!」
「读几年书翅膀就硬了是吧!你再朝你爸大呼小叫一个试试!」
我妹被吓哭了,我姐一手牵着我妹,一手把我扯出了病房:
「小尔,你别和爸吵,他又打你怎么办。」
我忍着眼泪:「我不怕。」
「你上班这么累,我的学费和小安的生活费都要你挣,凭什么他儿子的奶粉钱也要你出。」
我姐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姐姐不累,你和小安过得好就行。」
从小到大,我姐总是这么说。
没关系,她不累。
早上五点起床上班,晚上九点半下班后再去另一个地方上班,一直到十二点。
怎么可能不累。
她不爱说话,人却好强,我和小安从没有缺过什么,过年还能有一套新衣服。
我握紧我姐的手,说:「姐,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考上大学了,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我姐一听我要考大学就高兴,她脸上带了笑,终于有了丝二十几岁的鲜活感:「好,姐姐等着。」
收拾好回到学校时,晚自习已经开始了。
老刘把我叫过去,拿出几张卷子:「你在办公室写,我给你监考,不影响你的成绩排名。」
几个老师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七嘴八舌地道:「尹尔,好好考啊,给周吝那小子瞧瞧你的厉害。」
「合理安排时间,饿了就让刘老师带你去食堂吃点东西。」
「加油啊。」
门被轻声关上,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拿起笔,认真地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9
月考成绩出来后,我在红榜前仰头看自己的成绩。
还是第二,而周吝仍然稳坐第一。
我默默叹气。
一截清瘦的腕骨突然擦着我的耳朵出现,空气中泛起一丝清新的柠檬香。
那人指尖点着我的名字,慢慢向后划,停到总分的位置上,「698,不错啊,比上次进步了十五分。」
我看了眼他的 710,没应声。
周吝无奈地摇了摇头,往我手里塞了罐热牛奶,把我往人群外拽:「别看了,拉第三名三十分还这么愁眉苦脸,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冻僵的手指渐渐回暖,我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直到身边人停下脚步,叹息道:「你哭什么?」
眼泪被人用指尖轻轻拂去,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周吝,我害怕。」
凛冬的寒风呼啸而过,一股巨大的茫然侵袭而来。
「如果我高考失利了怎么办,如果我不能走出这里怎么办,如果我让大家失望了怎么办……」
「尹尔。」
他突然叫我,低声说:「破釜沉舟的人要有勇气,你不要回头,大胆地向前走。」
「上天不会亏待真正努力过的人。」
随后,他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你不要怕,我们都不要怕。」
他在安慰我,嗓音却也有些抖。
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我抬眼望向他:「周吝,你是不是也在害怕。」
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露出少见的一面,周吝把手放进校服口袋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是啊,我也在害怕。」
「怕会失败,怕自己又被抓回家,怕十年后一无所有……」
他无奈地笑着说:「我也有很多怕的事。」
没有雨伞的孩子只能拼命奔跑,原来在我眼里有很多把雨伞的周吝也在淋雨。
我吸了吸鼻子,对他说:「那我们再努力一点,再考好一点。」
他看着我,突然笑起来:「好。」
高考倒计时由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时,整个高三年级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除了体育课,各种活动全部被取消,课间的校园里少了一大批人。
而我爸妈在城内租了个房,勒令我必须从寝室搬出去,只为省下一笔住宿费。
出租屋狭小逼仄,我和妹妹挤在一张折叠床上,为了不打扰妹妹休息,我就拿了台灯到阳台上刷题。
遇到不会的题,就用姐姐给我买的老式按键机给周吝打个电话。
他那边很安静,电话让他的声音有些失真,我跟着他的思路一点点理清题目。
突然,一声尖厉的婴儿哭声划破万籁寂静的夜。
对面人只是微微顿了顿,随后又语气平和地继续讲题。
第二天一早,我到学校时,桌子上放着一对降噪耳机。
埋头做题的周吝看了我一眼,耳尖还红着:「六一礼物,不用谢。」
明明现在才五月份。
放学时,我去网吧查了下。
这对耳机要一千块,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我姐不知道要流多少汗才能换来这么一个耳机。
第二天,我把耳机还给了周吝。
周吝有些慌:「是不喜欢吗?」
我摇摇头:「我用不了。」
「为什么用不了?」
我把包里的老式按键机拿给他看:「我用的不是智能机,连不了蓝牙。」
老式按键手机已经有些掉漆了,和崭新的蓝牙耳机放在一起像是两个时代的物件,十分突兀。
周吝皱着眉,把耳机又塞回我手里:「你先拿着,以后肯定会有用的。」
我看着掌心里的白色耳机,沉默半晌,最终把它放回了包里。
10
我和周吝的关系越来越冷。
莫名其妙,但又顺理成章。
我们不似从前那样互相斗嘴,只是多了份客气。
干什么都要说一句麻烦,对方也必定接上一句没关系。
「麻烦让一下。」
我月经刚来,小肚子坠坠地疼,抿着唇站起来给周吝让位。
「谢谢。」
扔下这么一句话,他拿着杯子,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门。
我坐下,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养神。
高中生的天赋技能,三分钟也能睡一个好觉。
上课铃将我惊醒,我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被一道阴影给笼罩着。
周吝声音平淡:「麻烦让一下。」
等到他进去后,我才发现,桌子上的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添上了热水。
抿一口,淡淡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我偷偷瞧了眼身旁的人,他神色冷淡,正垂眼看着桌面上摊开的习题。
只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支中性笔,连笔帽都没拔掉。
我低头喝了口红糖水,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直到高考前三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快要到每日听力时间时,教室里仍嘈杂不堪。
夏日的夜晚带着一丝燥热,窗外的晚霞中透出丝丝金光。
这黄昏中的太阳,在高三生眼中,却是黎明的曙光。
我和周吝仍垂着眼,各做各的题。
直到广播响起,教室慢慢安静下来。
我准备摊开听力练习册时,广播突然调子一变,换成了某个熟悉的歌曲前调。
「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地说声再见……」
教室内已经有人开始轻声抽泣,就在我的鼻尖也有些泛酸时,周吝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以为他要出去,就往前挪了挪。
正奇怪他为什么没说麻烦让一下时,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
周吝牵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往教室外跑。
正巧班主任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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