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辜娉林就走了来。
这一回，辜珣没走，反而让她带着萧南煊去院后的风来水榭游园。
风来水榭，堪比皇宫中的御花园，却又多了不少亭台楼宇。
萧南煊反而想起了冷宫。
那么大的雪，残墙破瓦间，沈曼玉背着陵游的模样让他心中一痛，眉头也不觉紧蹙了起来。
“大人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一旁的辜娉林问道。
她双手覆于腹间，面若桃花，亭亭玉立，在园中看来正是一不可多得的佳人。
然而萧南煊没有半点心思去欣赏辜娉林的美貌。
她的眼神远不及沈曼玉的纯粹。
第三十七章 连累
萧南煊不露声色地又离了辜娉林几分，语气冷淡：“辜小姐已经赠了玉虫草，就不必再派人过去送那些贵重的药品了。”
闻言，辜娉林脸色一僵，却依旧硬着头皮笑道：“大人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大人好友，所以……是我冒昧了。”
她没想到萧南煊居然怀疑她，不过的确是她太冲动了。
萧南煊望向一旁的假山，眸光一沉。
从前他与辜娉林接触不多，秦奕说她温良贤淑，恐怕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世间除了未开智的婴孩，谁还没有点城府，只不过是深和浅的问题而已。
“无妨，我也无甚要紧事，便先告辞了。”
说着，萧南煊转身便要走。
“大人留步！”辜娉林忽然叫住他，几番挣扎下，她忽然行了个礼，“还请大人同七公主一起回京吧。”
萧南煊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侧过身睨着辜娉林：“此话怎讲？”
辜娉林站直了身子，一脸“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大人，七公主深受皇恩，却在成婚当日离开，与秦将军生活多日，此事传出去您不仅颜面扫地，皇上也会怪您办事不利，到时降罪下来，您和七公主的婚事作罢，还被降了职，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向前走了几步：“不如趁着这事儿还没传到皇上那儿，您接七公主回京，再将这边的事压下来，不是更好吗？”
萧南煊的脸色因为辜娉林的话越来越难看。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沈曼玉，或许她根本就没把沈曼玉放在眼里。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辜娉林居然会劝他和七公主回京。
“辜小姐，这些事与你无关。”萧南煊微微仰起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辜娉林。
辜娉林手紧紧揪着袖口：“是……只是我不忍大人受连累。”
就算不说宛瑶，沈曼玉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是公主。
萧南煊抗旨不说，还和沈曼玉在一起，皇上怎会饶过他。
“连累？”萧南煊嗤笑，“若辜小姐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兴许我还沾不上这两字。”
言罢，他甩袖而去：“告辞。”
“大人……”
辜娉林有些懊恼，更有些不甘。
她是出于真心，害怕萧南煊受牵连才忍痛割爱，若不然她必定像辜珣所说的那样，竭力地讨好他。
只是萧南煊吃了秤砣铁了心，是一定要和沈曼玉在一起。
辜娉林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底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阴狠。
为了萧南煊，只能委屈一下沈曼玉了，反正她又不受宠，皇上必定不会心疼的。
几日后。
沈曼玉望着镜中自己煞白的脸，心中不安。
哪怕偷偷用了胭脂都遮不住她的病容，眼瞧着精神头好，咳血却从来没有停过。
她抚着脸，眸光如被风吹灭的残烛。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吗？她……就要死了？
“沈曼玉。”
萧南煊的声音让她身形一怔，而后立刻收拾好情绪站了起来，漾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先生。”
萧南煊见她眼睛红红的，眉头微皱：“哭了？”
“没有。”沈曼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其实我是想母妃和哥哥了，你知道的，我，我抛下了他们……”
本就想哭的她话还没说完，眼泪先落了下来，
萧南煊不忍看到她的眼泪，忙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我知道，我会帮你将他们挪出来的。”
未等沈曼玉问他怎么将他们挪出来，他又道：“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第三十八章 今生若无缘
灵桥山的山路不陡，被经常踏青爬上的人踩出了宽六七尺的道路，两边尽是一望无际的香樟树。
两天前虽下了雨，不过昨日的日头已将土路晒干了，只剩下空气里残留的泥土青草味。
萧南煊怕沈曼玉太累，只是搀着她慢慢地走。
不过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曼玉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先，先生，看来我，我实在没有登高，望远的福气了……”她两步一喘着说着，喉中如同火在烧，脑子嗡嗡作响。
若换做从前，她绝不会这么容易累。
她知道，那些药已经把她掏空了。
萧南煊一手扶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药虽喝了，但也不能整日憋在屋子里。”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寻了一处大石头，让沈曼玉坐下休息，又将水囊打开喂了她几口水。
灵桥山虽不高，但临安城地势低，两人所坐的大石头正好能看见临安城。
“临安虽不及京城繁华，但也是个好地方。”沈曼玉望着远处悠悠白云下的城楼，眼神竟有些沧桑，“若是母妃和哥哥在这儿就好了。”
萧南煊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也望了过去。
四周只有温煦的风和隐约的鸟鸣，和心仪之人被世间无垢的自然之气包围着，再眺望远处喧嚣的都城，他甚觉这便是岁月静好。
“先生。”沈曼玉头轻轻一歪，靠在了萧南煊肩头，“你还记得陈大娘母子吗？”
陈大娘？
萧南煊想着，想必就是京城外那住着茅草屋的母子吧。
他拢了拢沈曼玉的披风：“记得。”
“我留了银票给他们。”沈曼玉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中，企图分散身体上的疼痛。
她接着又说：“他们是好人，不该受那些苦。”
萧南煊嗯了一声，想起陈箓那孩子在乱葬岗偷偷看他，想必也是为了讨活才去那种脏地方。
沈曼玉望着远处的跳跃过去的一只红嘴玉，无力地扯着嘴角：“先生，你还记得我给你送婚服那日吗？”
萧南煊眸光一怔，似是不愿提及之前一事。
但沈曼玉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天的你，因为太好看了，先生别笑话我……”
“……不会。”不知怎么得，萧南煊觉得眼眶有些涩，连同声音都低了不少。
沈曼玉阖上眼歇了会儿，她还想说，还想和萧南煊说说以前的事，无论喜怒哀乐，只要她的记忆里有他，她都觉得分外珍贵。
她真觉她已经是个弥留之际的老人了，去不断地回顾那一生的每一件事，想让活着的人帮她保留着那些记忆，那些她到死都不舍得丢弃的记忆。
“先生。”沈曼玉沉叹了口气，“我答应了你不寻死，你是不是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呢？”
萧南煊一愣，越觉她奇怪起来，一副要交待后事的样子让他惴惴不安。
他将原本靠在他肩头的人揽在怀内，脸颊贴着她头顶的黑发：“你说。”
只要不是离开他，他连命都可以给她。
被萧南煊牢牢地抱在怀里，沈曼玉倒觉身上的疼痛都少了很多。
她不觉失笑，原来萧南煊才是她真正的“解药”。
“如果今生我们无缘在一起，那你就忘了我。”
第三十九章 真假玉虫草
沈曼玉声音明明不大，却又如同响彻在山谷中的洪钟，让萧南煊心颤头懵。
“胡说八道。”他轻斥了一声，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怎么可能忘了她。
萧南煊看着远处的山峰，声音低哑：“莫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哪怕你真的死了，被埋了，我也要把你挖出来绑在我身边。”
沈曼玉浑身一颤，并不是觉他这话让人发怵，反而让她更觉心涩。
作为太学院的太傅，他能说出这种话必定是将她放在心上了。
沈曼玉只能从万般不舍和悲戚中找到一点庆幸。
人世间走了一遭，得了心仪之人的真情，也不算白活了。
只是她一走，萧南煊又该怎么办？
“先生，我们继续走吧。”沈曼玉拍了拍他的后背，看似安抚他，实则安慰自己。
萧南煊眼见沈曼玉脸色不好，便拒绝了：“不了，我们回去。”
谁知沈曼玉不乐意了，她鼓着脸道：“难得我们出来一次，若不继续走，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其实，她不过是想再与萧南煊多待一会儿，她也不知道哪天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难得见沈曼玉耍小性子，萧南煊心中的阴霾好像也一下子就散了，他道：“好，若是难受一定要说。”
“嗯。”沈曼玉乖巧地点点头。
入了申时，二人才下了山回了家。
秦奕才从柴房出来，见萧南煊进去换衣服了，沈曼玉正要进屋，便拦住了她。
“公主。”他细瞧了沈曼玉的脸色，问道，“近来可觉身上好些了？”
沈曼玉一怔，下意识地偏过头：“好些了，服了药后再没咳血，今日我还和先生去山上游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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