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在临安城郊一处荒僻的民居碰面。
对方人数不多,那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商人落了座,他身后站着个护卫模样的青壮年,又有个小厮给众人端茶送水,另有几名护卫在屋外看守。
清远与富商交涉片刻,二人你来我往地问答,一切都看似寻常无异。
便是在富商身后的护卫出言,提出他们尚有要务、先行告退、希望择期归顺桃峪时。
清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阿孜!关门!”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愣住了。
唯独阿孜冲到门口,干脆利落地反锁了屋门,“唰”一下拔出亮闪闪的刀,横对着对方几人。
清远眼底闪过诧色,看着乔装打扮过的祁寒和阿孜,始知她们早易容成了他的手下,跟着过来谈判了。
“这位姑娘,这是做什么?”富商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讪笑着问。
“该我问阁下,这是做什么?”祁寒冷笑一声,眼神扫过富商身后的护卫。“你们冒充商人,有什么企图?”
“你说我们冒充,可有凭证?”护卫眉心微微一动。
“破绽还不多?”祁寒说,“从落座起,那‘富商’就给人一种强装自然的刻意感,哪像老油条?还有那倒茶的小厮,恐怕原先没干过服侍人的活罢?连倒茶不能倒满这点最基本的礼节,都不知?”
她目不转睛,盯着护卫道:“你才是他们的上司罢?方才‘富商’每每不知如何作答,眼神都会下意识瞟向你。你点头了,他便似有底气;你给他递东西,他本能般双手去接。那‘小厮’也是,对‘富商’都没点头哈腰,经过你身边,却要谨慎地退避,也不敢抬头看你……”
“富商”紧张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护卫”反倒气定神闲,慢悠悠落座主位。
“休要大惊小怪,”他不慌不忙,道:“行走江湖,难免留后手。我方是诚心诚意,愿与贵方合作共事。”
“诚心诚意?”祁寒嗤笑,“就凭你埋伏在附近的两队人手,诚心诚意?”
对方皱眉。
祁寒的眼神冷冽如刀,手覆上腰间匕首柄,“你没救兵可搬了,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奉劝阁下,如实作答。”
“是朝廷派你来的?”她追问,“关于前朝余党的事,朝廷都知道多少?近来多传闻宋人义军征掠土地、虐害百姓,可是你们从中作梗、栽赃陷害我方?”
这时,清远倏然开了口。
“季隆,顺阳人,当地土官,掌民兵一万三千人,早有反元之心,应与朝廷无瓜葛罢?”
清远幽幽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夫乃出家之人,当然不会为难朋友,”他话锋一转,“只不过,亲兄弟间还明算账呢,你我朋友之间,别生分。”
只见清远掏出账本一样的簿册,叫手下磨了墨,不紧不慢地执笔写着什么。
口中还振振有词:“阁下今日装作商贾,有意打探我方机密,虽没成功,倒也给我方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大家平素本也繁忙,又为此心存忧虑,这……劳心伤神之费,差旅费,误工费,劳烦阁下支付赔偿,”他将算好的账目亮给季隆看,“按我方到场人头算,统共五百六十八两半的白银,现付还是签字据?”
祁寒听得目瞪口呆。
季隆坐不住了,对着清远恼道:“你宰人呢?你既知我方都是平头百姓组建的民兵,你管我讹这么多钱!”
“那老夫只好派人……去阁下在临安开的钱庄里,亲自提钱了,”清远一招手,便有手下上前制服了季隆的随从,还拿刀抵在季隆脖子上,强行摘下了季隆的佩剑,“阁下略有薄产,老夫也不多要。能拿钱解决的事,阁下也不希望用命换罢?”
祁寒仿佛能看到,季隆头顶上气得滋滋冒的白烟。
“稍等,”清远叫住准备去钱庄取钱的手下,又对季隆道:“老夫本就派遣了部下,去对付你暗藏的人手,结果不成想,我家少主夫人心思缜密,也派了部下去——这人头费啊,还得再加些,”
他继续在账本上写字。
“并且,既然你我双方都是朋友,咱也别客气,前段时日我家少主和夫人大婚,阁下既诚心与我们打交道,想必——是愿意补随礼金的罢?”
……
回到桃峪,祁寒仍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清远这老头,真是抠搜的铁公鸡,讹人的本事无人能及啊。
都能拿“少主和夫人成婚”的礼金讹人了,可他自己都没给他们随过一文礼金呢。
这次行动结束,清远叫住祁寒,少见地没用那副她厌恶的迂腐嘴脸。
“你比我想象中的有点本事。”他板着脸说。
“所以,道长是知道季隆的身份,才将计就计的?”她问。
清远背着手,轻嗤一声,“我仅是比你……消息渠道广泛一些罢了。不过如此。”
祁寒蹙眉,不解其何意。
方要离去,清远却在她背后冷冷道。
“祁氏女,我知道你一直瞒着赵禀,在暗中……派人搜集大都城相关的情报,”
“我不管你意欲何为,但请记住自己的身份。”他话音森冷,“也别忘了,我能查到,赵禀也可能查到。若有一日他查到……你猜,他会如何想?”
祁寒半转过身,目光冷冽。
“道长言重,”她面色坦荡,没有半分慌神,只微笑道:“我时刻关注大都,是因奸佞未除,我亦不敢忘却家仇,无关旁事。至于道长的第二个疑问……”
她说:“我与我丈夫之间,还是有这点信任的。”
第381章 夫妻之道(上)
逐世归来,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他回来时风尘仆仆,暂且搁置了公务,率先赶来见祁寒。只是,二人没能多温存片刻,他还是得去忙事务了。
出门前还笑嘻嘻地,跟她卿卿我我。
晚上再回来,却又不知为何,略有严肃。
祁寒心思敏感,立刻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等要熄灯入睡了,她拦着他,非要盘问清楚。
他坐在床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寒寒,你安排暗卫去调查季隆了?”
祁寒一愣,尴尬地摸摸鼻尖。
“抱歉没先和你商量,”她小声解释道,“我总觉得疑点重重,怀疑……就是他故意挑事,往‘火’里添了把‘柴’,栽赃义军,激起元廷和义军的冲突,拿我们挡刀,最后自己从中获益。”
“就算此人掺和了,我们现在,也只能闭一只眼,不好追究。”逐世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各方势力的勾结,并不简单。许多人或事,也并不是非黑即白。”
“我明白……”她叹气,“我只是想帮到你。”凭什么义军就要吃这哑巴亏?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她忿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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