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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一样的?世间大多的纠缠不过是起源于爱恨恩怨。
奚夷简与宁不还,就占了那个“恩”字。
“这些年里我伤得最重的一次便是在东海,你也知道,我水性不好,一到了海里,便要被那些龙蛇精怪按着打。好不容易逃到了方丈洲,混进了一支进岛的队伍,却在垂死之际才发现那队伍里的人都是要被献给琉璃宫的那条蟒蛇精的……”说着,他竟笑了笑,像是觉得自己的这段经历也算离奇,“后来的事情也不难猜,地牢里那么多人,那蛇精的下属偏偏选中了我……我,我就在那座琉璃宫里见到了那个孩子。”
那时的奚夷简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侥幸求生的念头,心里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想着拼尽最后一口气与那不长眼的蛇精同归于尽,在这一生的尽头最后做一次“为民除害”的好事。
可是他到底没能等到那个展露身份后鱼死网破的机会。
在他气血耗尽,连手指都快要抬不起的时候,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少年人救下了他。
百年前的宁不还比现在要稚嫩许多,但却因为多年来所受的折磨而早早尝尽了世间辛酸。
就连当年的奚夷简都听闻过,这琉璃宫内有个相貌极美的年轻男子,是蛇精早年从世外买回来的绝色美人,从前做的便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事,自从归了那蛇精之后,更是成了对方的专宠,成年累月地被囚禁在那座琉璃宫内,往来之人虽多,对其却只能远观惊叹,不得近身。
可就是这样一个自小便被人养在金玉楼阁中的少年人,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瞒着自己那残暴的主人救下了一个陌生人。
奚夷简也曾好奇地问过他这个问题,却换来了“你和我长得很像”的回答。
像吗?确实像。一晃眼看过去,他们二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已经尝遍了这天地间所有的苦痛,宁不还在见到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时,忽然就萌生了勇气,不想让一个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人遭受与自己相同的痛苦。
而为了自己这一时冲动做出的举动,他显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为了救我一命,他拿了很多……很多东西去换……”短短的一句话,说出口却仿佛耗尽了力气,话音未落时,奚夷简已经忍不住抬手扶住了额角,试图让自己从那段回忆中挣脱出来。
至于宁不还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即便是面对最亲近的人时,他也无法说出口。
旁人只道宁不还欺师灭祖不该被姑息,却不知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恩怨纠葛远远不是聚窟洲封印被破那一日的十几刀就能还得清的事情。
听起来还真是个百转千回的故事。
“可是……”或许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并不合时宜,但tຊ在默默听完这一切之后,容和和的眼底反倒多了一丝困惑,“为什么偏偏这么巧?”
奚夷简一愣,旋即想起了当年自己流落到方丈洲时,这海内十洲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在那些流传至今的传说中,沧海岛的欢喜姑娘就是在他尚在方丈洲垂死挣扎的时候,被狠心的丈夫“杀害”了的。
第四十八章 他就是背叛她了
传言不可信,当年的事情真相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但仔细一想,这些年来发生的许多事都带着避不过的“巧合”二字。
当真只是个巧合吗?
容和和自认奚夷简要比自己聪明许多,这些事都是他本该想到的。但无论是当年还是今日,对方都没有深思下去,足见当年流落方丈洲的经历给他留下的阴霾有多么的深。
眼看着身边的人忽然站起了身,容和和仰起头看他,却没有他那样激动,只是平静地说着,“不许你插手的人是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一分一毫都没有。奚夷简,你知道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你若是这样想,才是看低了我。”
奚夷简的手极轻地颤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当年的他在方丈洲重伤垂死,是宁不还拼了一条命才救了他。后来为了带宁不还离开那个地方,他费尽心思与琉璃宫的主人斗智斗勇,及至两人彻底脱离时,已是三年之后。
当他得知沧海岛的巨变时,传说中的那个欢喜姑娘已经丧命于丈夫之手。
铺天盖地的唾骂瞬间向他涌来,一夜之间他成了这海内十洲最令人不齿的人。遍寻这整个天地,仿佛只要骂上他一句,就能立刻修成正果。
但比起自己本就挽回不得的名声,更让他惶恐的无疑是欢喜死在沧海岛这件事。他几乎立刻要闯上沧海岛问个清楚,却在那之前收到了沧海岛新一任掌门人莘瑜留给他的信,信上有当年大婚时他和欢喜在沧海岛所有弟子面前立下的重誓。
无论发生任何变故,无论将来欢喜是生是死,他奚夷简都不得过问插手沧海岛本门的家事,不得借故寻仇。
沧海岛养育欢喜百年,于她的恩情远远不是一条命能偿还的,何况沧海岛这一门已经延续千年,从未有过未脱离门派便嫁娶的先例,金枝夫人偏爱欢喜,云游之前只叫他们两人许下这个誓言便为他们打破旧例,实属格外开恩,无论如何,欢喜也不会违背。
也正因如此,容和和从未在意过自己当年的孤立无援,她与沧海岛的恩怨只是她们之间的恩怨,与奚夷简没有半分关系,无论他当时在不在场都无妨,她不愿他插手此事,也不会允许他插手。若是奚夷简偏要反其道而行,她宁可以死谢罪。
而就是这一纸誓言,让奚夷简僵立在沧海岛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颤抖着的,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毁诺的冲动,最终还是收回了想要寻仇的念头,转而在海内十洲寻找着妻子。
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天上地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欢喜的强大,他不相信有人能够轻易地置她于死地。他甚至没有去理会那些有关他杀妻的传言,因为比起无谓的名声,他更担心欢喜是真的……
若她真的死了,他一定、一定会违背曾经的诺言,让沧海岛和他自己都给她陪葬。
而且,他也相信,若是欢喜未死,一定不会让这荒谬的流言继续传下去。
可是这传言偏偏就此流传了三百年。
足足三百年,欢喜都没有站出来反驳。而他早在四处寻人的第五年,就在东海边远远望见了与蓬丘众人站在一起的她。那时他便明白了,她永远都不会去反驳那些流言,一个已经心如死灰的姑娘又怎么会在乎任何流言蜚语?
时至今日,当年的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在她无助的时候出现,她心中的愁怨与当年遭受的一切毫无关系,怪只怪,遥远的东海边,他最终没有踏出的那一步。
“晚了十年,我可以原谅。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我都可以原谅。可是,已经三百年了。”到了此刻,她终于能够说出给他的回答,“三百年了,太久了。”
有些事早在他悄然远去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师兄与我的婚事自然是假的,他一直都是我的长辈,是我的亲人,仅此而已。但就算我此生不会再嫁,与你,也绝无可能了。”
第一个字才脱口而出的时候,容和和便发现有些话说出口时并不能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平静。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只觉得陌生得有些荒唐,可是说完之后却又觉得从未如此轻松过。就好像一块已经溃烂的腐肉终于从心上剜下去,纵然留下了再也补不上的空缺,却再也不必担心殃及其他,不会为了它而痛苦揪心。
从前有人说她做事决绝,她不懂什么才叫决绝,只觉得一切都是依着心意行事罢了。而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这就叫做决绝。
起身出去的时候,她甚至替他关上了窗子挡住不断飘进屋子的微风细雨,只是这个举动于他而言再无暖意。
奚夷简仍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抬起头,久到无辜目睹了这一切的小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不去追吗?”
这孩子倒是不算太傻。
奚夷简歪过头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有的姑娘就算拼命去追,也追不上。”
“你还没去追怎么知道?”小白却是执着,“四哥他们常说,这世上没有能够难倒你的事情。”
“那是他们骗你。”奚夷简想也不想就反驳了,“我若是无所不能,眼下还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权势、修为甚至是妻子……当真是一无所有。
但小白却想不通,“你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你的徒弟背叛了你,可是你的妻子没有背叛你,你也失去她了,难道是因为你背叛了她吗?”
奚夷简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是谁告诉你这世上只有背叛的?还有很多很多事,足以让两个人分开。”
他觉得自己说得已经足够清楚,可是小白偏偏像是听不懂一样,又执着地说了下去,“但凡是两人分开,一定是因为一个人先离开了。你没有背叛她,可是你离开了,这与背叛有什么分别?”
这少年人讲得一板一眼的,奚夷简最先的反应还是反驳,可是临到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反驳了。
对方所讲的道理或许很简单,但纵然他有千百个借口理由来解释事实并非如此,绕来绕去之后,其实最终还是要绕回到这个道理上。
离开即是背叛,而这个离开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