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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圣册帝再次开口:“晚宴可都准备妥当了?”
“回陛下,各处皆已备妥。”
今日是花会的最后一日,这最后一场晚宴不在膳厅之内,而是在芙蓉园中,宴席露天而设,是为中秋赏月之夜宴。
经司天台推算观测,今年中秋月最大最圆之时,是在八月十七,这正也是将赏月宴定在今晚的缘故所在。
明家世子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但这也并不影响晚宴之上依旧载歌且舞,觥筹交错。
应国公仍出现在了这场赏月宴上,其下侧坐着二子,只是未见应国公夫人。
男女之席分左右而列,中间有乐舞起,四下皆是二人共一张小几,其上摆满了时令瓜果与精致的月饼点心,并珍馐美酒。
美景美酒催人兴致,有官员对月吟诗,圣册帝举杯邀臣子共饮,看起来倒是一派君臣相和之象。
“怎不见长兄呢?”崔琅的目光在各处搜寻了一遍,迟迟未见长兄身影。
“大郎君必然在忙公务呢。”跪坐在一旁侍奉的一壶猜测道:“明日圣驾便要回京,大郎君应有不少事宜需要安排。”
玄策军有护卫京畿职权,圣册帝每逢出行,除却御前侍卫之外,亦多会指名玄策军随驾护卫。
“也对,长兄可是大忙人呢。”崔琅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美酒美景,好歌好舞。”
既长兄不在,那他便将长兄的那一份也一并代替了好了。
崔琅有心饮酒赏看歌舞,然而不知为何,视线却总不受控制地看向对面女席方向,接下来甭说赏舞了,他甚至渐觉得那些个舞姬手中舞着的水袖实在碍事,只恨不能拿把剪子来全给剪了才好。
女席间,常岁宁与乔玉绵共坐,有相邻的女郎相邀共饮果酒,常岁宁婉拒之下,以茶代酒。
常岁宁捧着未饮完的桂花蜜茶,举头望月。
月圆而满,其辉甚明,近到给人一种似寻一处高阁便能触手可及的错觉。
崔璟亦在看着那当空圆月。
他立在一条长廊内,月光倾洒入廊,与廊角下挂着的灯笼投下的光芒交错层叠,将他身后的影子揉扯拉长。
青年身形高大挺拔,身着一品武官圆领紫袍,胸背肩袖处绣着的走兽章纹气势凛然,加之青年周身气场疏离,佩剑在侧,于夜色中愈发给人以高不可攀不可接近之感。
月光带着秋日凉意,映入青年眉眼间,却未予他那双清冷的眉眼增添凉意,反而使他眼底现出了几分朦胧的安宁。
他甚少有此安静宁和之感受。
这安宁源于他所望明月。
这轮明月本遥不可及,本注定一直这般遥不可及,只可遥见其光——
而此刻这遥遥之光好像落在了他身上。
崔璟伸出了右手去,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有些粗糙,但落在其掌心上的月色格外清柔。
而他托着那缕无声月光的动作,珍视而虔诚。
元祥走来,不由好奇问:“大都督,您在接什么呢?”
他也将手探出廊外接了接,分明什么都没有啊。
崔璟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地收回那右手负在身后,尽量正色问:“都安排妥当了?”
“是,皆依照大都督的交待安排下去了,只待明日返京。”元祥答罢,问了一句:“事情都办完了,大都督可要去宴上坐一坐?”
“便不去了。”崔璟走出长廊。
他本就不喜参宴,且此时宴已过半。
至于那个计划,白日里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将时机定在了下月重阳丰收祭祖大典之上。
用她的话来说,此事不必过于着急,赐婚的旨意不会明日便下达,朝堂上免不得要“打”上一阵子,不妨先静观一段时日,万一长孙氏打赢了,那她便可被动出局,如此也不必麻烦他出面了。
能借他人之力,便没道理让自己人出力——这是她的原话,也的确符合她一贯作风,且他彼时竟被她归为自己人了。
她不缺解决的办法,也不缺等待更好更省力的办法自行出现的耐心与定力。
嗯,也就是说,他的计划只是托底而已,事实上他很有可能会再次帮不上什么忙。
想到此处,崔璟有些想笑。
但他能否帮上忙并不要紧,只要她能顺利解决难题即可,若力所能及,他很愿意替她托底,她用不用得上都无所谓。
“大都督,您今日好像心情很好。”出了长廊,元祥笑着说道。
崔璟脚下微顿了一下:“有吗?”
“有!”元祥重重点头,忍不住问:“您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嗯。”
崔璟并未否认。
元祥眼睛亮起:“那您和属下说说呗,让属下也跟着您一同开心开心!”
毕竟这可太少见了!
崔璟:“不了。”
拒绝的言简意赅。
元祥抓心挠肺却无计可施——人家是报喜不报忧,他家大都督却是连喜也不报,好不容易有件开心事,竟自己一个人偷偷开心,难道将这份开心说出来还能被人分走不成?
……
芙蓉园内,赏月宴已近尾声。
荣王世子李录将第二盏酒送入了口中,酒水辛辣,他被呛得咳嗽起来。
贴身内侍神色紧张,赶忙替他拍背:“世子怎想起来吃酒了?您素日里可是从不沾酒水的,一连两盏这如何能呛得住……”
世子今日未被惊马之事吓病已是罕见,怎还突然一反常态喝起酒来了?
不知是咳嗽还是酒水之故,李录面色微红,而后像是鼓足了某种勇气一般,起身离座,走到了众人之前,向圣册帝抬手施礼:“侄儿斗胆,有一事想求得圣人成全。”
四下静了静,席上众人皆看过去。
圣册帝方才已留意到他饮酒之举,又见他此时神态,便含笑问:“莫不是有了心仪的女郎,想让朕赐婚?”
今次芙蓉花宴,不单单只是择选未来太子妃,亦是为宗室子弟择选良配,而李录的婚事,是她自己提前允诺过的——只要他在花宴上有了合眼之人,她定会成全。
但纵然有“只要”二字在,对方的选择,亦会成为某种参照。
圣册帝有些好奇,这位荣王独子,会选择哪家的女郎。
“是,侄儿的确是有了心仪之人……”荣王世子语气几分迟疑,但终是下定决心一般,神情郑重地朝着圣册帝撩袍跪了下去。
153 更讨厌了
见李录跪了下去,做出相求之态,圣册帝含笑问:“是哪一家的女郎?”
席上众人也很好奇。
这位荣王世子迟迟未娶,现下忽称有了心仪之人,不知会是何人?
女眷席间,一名少女看着跪在那里的荣王世子,此刻面露怔然之色。
乐馆中不止一次相遇,她被他的笛声吸引,她也是喜好音律之人,他的笛音里分明尽是寂寥孤清之感,分明不像是有心上人的样子……
是在这芙蓉花宴上,对哪家的女郎一见钟情了吗?
少女手中的双箸早在方才便已掉落,只因众人皆被荣王世子之举吸引了去,才未有人留意到她的异样。
但身侧的马家婢女是看在眼中的,此刻见少女神态,便小声询问:“女郎可是哪里不适?”
马婉似未曾听到婢女的声音,只看着荣王世子的身影。
她与他谈过音律,他未曾问过她的身份名姓,她出于女儿家的矜持便也未曾主动探问他的身份……却不曾想,再见面他竟成了荣王世子,且已有了心仪之人。
他心仪的,是怎样的女子?
他如霁月,所喜之人定也是如清风般婉约,应同他有相同之喜好,相通之共鸣,如此才算般配不是吗?
思及此,少女心中忽然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冀……
他们相谈甚欢,于音律之上十分默契,不是吗?
看着那道身影,马婉几乎屏息以待。
“回圣人,侄儿心仪常家女郎已久。”
荣王世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诸人耳中。
四下气氛骤然凝滞。
似一时未敢抬首去看圣册帝的反应,荣王世子拿鼓起勇气的语气往下说道:“……录自知平庸无能,虽为李家子弟却从未能替圣人替朝廷分忧,本不该贸然开此口,令圣人从中作难……”
有官员暗自交换眼神。
所以,这是心里清楚并且承认自己此举是在和圣人“抢人”了?
“录本该收起这份妄想,直至今日于马场之上得常娘子相救,冥冥之中似觉有天意指引,如若就此错过,必会抱憾终身,这才斗胆……”
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的常岁宁:“……”
天意指引?
天意倒也不会如此多事吧。
她也看向了那位今日被她救下的荣王世子。
对方这忽然求娶之举,也令她深感意外。
但心仪之说,她直觉不可信。
至少不可全信。
面对这突发状况和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