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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重九窜出来，装模作样拍拍小兵肩膀，“你说呢？”

小兵顿时变了神情，毕恭毕敬道：“请大公子多多关照……不过，您怎会做探火兵？”

吕穆清板着脸，“别听人胡说。我与吕府并无关系。”又道：“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吧。”

小兵还想追着问，被吕穆清斜斜一瞥，由不得打了个寒颤。

——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人太冷了。

响午后，雪积深至膝。青街行人难寻，白雾缕缕，屋瓦楼宇间一片晶莹剔透。吕穆清带着一屉鹿家包子和半个曹婆婆肉饼，步行至吕府。

吕老太太歪在床榻边面见了他，气色看着倒不错，笑说：“就你还记着我爱吃外头的零嘴，曹婆婆的肉饼我从小吃到大，百吃不厌。”又问，“曹婆婆可还健在？”

吕穆清半跪在踏板边，斟酌着说话：“据说回乡郊养老去了，如今她媳妇儿掌事。”

“你何时娶媳妇儿？”老太太难得玩笑，瞧吕穆清一脸无奈，竟笑出声来，“就知道你要烦！”

吕穆清湿了眼眶，“有老太太替我惦记着终身大事，穆清感激，不觉烦恼。”

老太太伸出手，吕穆清连忙握住。

她喃喃道：“你祖父是你吕太爷的兄弟，你祖母是我闺阁时最好的密友，你父母皆是我看着长大的。穆清啊，若你有难处，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嗯。”吕穆清眼泪落下，太久太久，没有听过贴心的话了。

“我前头入宫看百戏，认识了一位姓高的小娘子，与你同岁，因着母丧，还未许人。我瞧着她性格甚好，家世也配得上咱们吕家，改日想让你见一见，看合不合心意。”吕老太太煞费苦心，终于步入正题。

吕穆清怔了怔，乐仪的脸一闪而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人世间纷纷扰扰，人与人走散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他思索片刻，便道：“全凭老太太安排。”

“这就是了！”老太太仿佛松了口气，“我就怕你不愿！”她留意到吕穆清神色不对，便下意识添了一句问：“你是否有心仪之人？”

未料，吕穆清竟当真沉默不语。

老太太心里有了主意，“是谁？”

吕穆清又怎敢说出乐仪的名字，让老太太徒增烦恼？遂勉强笑道：“她已许人。”

老太太提着的心陡然落下，又倏地提起，缓缓道：“既已许人，便不要再挂念，否则伤人伤己。”

吕穆清有些苦涩，“是，穆清会谨记老太太的话。”

从吕府出来，已是夜幕时分。雪已停，凄冷的天际竟露出几点星子。他走得慢，神思有些恍惚，晃晃悠悠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乐府门前。

他回过神，自嘲的笑了笑，正要离开，忽听有人大喊：“走火啦！救命呀！”抬头一看，不远处火光闪烁，喧哗声起。

吕穆清连忙循着火光跑去，无奈看着近，其实隔了数条街。路上又撞见当值的几个探火兵疾奔而至，石夔之和贾重九亦在其中，他们穿来绕去，极费脚力。

幸亏吕穆清从小在此长大，对这一片街道轻车熟路，他引着众人抄近道，一路踏雪疾走。至一处荒寂的无人小巷，迎面有人驾马车而至。

马车富丽堂皇，四角有勾檐，皆挂有羊角白玉灯，车身裹着缎子，前后有门，门上挂着缀满玉珠的布帘。

眼见吕穆清未停步，车夫大喊：“长公主座驾，速速避让！长公主座驾，速速避让！”

朝廷有法，百姓遇官员仪仗需避让。长公主乃皇亲，尊贵无比，便是权倾朝野的梅将军在此，也不得不屈尊纡贵拜至车前行礼。

前面是红光喧天的大火，在雪色里格外恐怖。身后是百米长的小巷，雪深及膝，行走困难。若退去巷口避让，一来一回，起码要费时半盏茶的功夫。若只是退至墙角，人紧紧贴在墙上，马车亦能驶过。

但若当真如此，可视为大不敬。

石夔之依着法规行事，垂首往后退了数步。

却听吕穆清开口：“卑职等乃步军司探火兵，西郊坊巷中走火，正要赶去灭火。恭请长公主见谅。”

待石夔之抬头，吕穆清已跃身而起，一脚踩在马车轮子，一脚蹬在墙上，未等人反应，人已从车与墙的缝隙中越过。剑光闪现，暗处的护卫从屋顶、围墙纷纷而落，拦住吕穆清去路，剑拔弩张。

石夔之心头一惊，唬得连忙跪下，“长公主恕罪，卑职等职责所迫，不敢耽误火情，才出此下策，并无不敬之意。请长公主恕罪！”

贾重九与其他人等亦跟着跪下，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子，风从耳边灌入，呼吸分明。

第八十七章：追究

好似过了一日之久，其实不过须臾间，有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帘子里透出来，“让他们先走吧。”

吕穆清闻之，无片刻迟疑，穿过暗卫，飞奔离去。

石夔之、贾重九众人松了口气，连忙叩首谢恩，而马车也果然往一侧挪了挪，让出一人宽的小道来。

西教坊火光冲天，两座小楼烧得不成模样，所幸人都救出来了，并无伤亡。

好不容易浇灭了火，吕穆清累得瘫坐在地，连头发都烧糊了，也不自知。

贾重九递来水壶，“长公主的轿舆都敢闯，你真不怕死啊！”

吕穆清一口气把水灌完，“长公主私下出行，未带仪仗，可见并不想大肆宣扬。”

石夔之收拾着灭火器具，带着些许的怨气，“长公主想不想宣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今儿晚上算过去了，明日长公主想起来，要追究，我看你怎么办！”

“啊！”贾重九大喊大叫，“长公主还要追究？难道想秋后算账吗？”贾重九满怀期待的盯着吕穆清，想要他给一个否定的答案。

岂料吕穆清思忖良久，一本正经的说：“很有可能。”

“……”

贾重九简直无语，“那你还敢……”

吕穆清把水壶往他怀里一丢，拍拍他肩膀，“现在怕已经来不及了。”说完，起身要走。贾重九想追过去理论，被石夔之拦住，“他刚刚往火里来回四五趟，让他清净一会。”

“清净？我还想清净呢！明天长公主要是追究起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吵闹的声音渐渐抛在脑后，吕穆清疲惫的拖着身子走进墨黑的夜色里。

翌日清早，训练毕还未用早膳，贾重九正要漱口，突然四个身穿甲胄的衙役气势汹汹闯进来，想起昨晚的事，不由得发怂，拎着刷牙子欲要缩回房里。却被衙役喝住：“你是吕穆清吗？”

“不……不是……你们找他有事？”

“你不是，你搭什么话？”衙役板着冷脸往上凑，未料眼前之人腰身一挺，下巴一抬，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于是没法耀武也没法扬威了，语气跟着蔫了几分，“开封府左军巡使吉旸大人有请。”

“开封府？找他有何事？”贾重九素来嘴皮子多，爱打听。

衙役不耐烦，张口就想骂人，但看着贾重九魁梧的身材，只好忍住性子，“不该问的别问，问了对你没好处。你只消说，人在哪儿。”

“找我何事？”声音从屋里传来，众人望去，吕穆清一身青布棉袍孑然而立，仿佛知道有人要来，早已收拾干净。

他气度清高，举止从容，令人不敢亵渎。

衙役显然被镇住了，客气许多：“你就是吕穆清？”

“是。”

“昨日可是你逾越长公主座驾？”

“是。”他回答干脆，好似早有预料，倒叫旁人愣了愣。过了片刻，衙役才说：“开封府左军巡使吉旸大人请你往衙门走一趟。”

“好。”说完，吕穆清抬步，拾阶而下。

不远处石夔之正端着一脸盆热水，怔忡着，半晌未动。

第八十八章：快乐

山里的早晨冷风彻骨，连呼吸都透着寒意。晨阳渐渐升起，树梢上挂的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