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印出来的巨大爱心,整齐圆满。
雪色映着月光,明净柔亮。
彼时的裴景已经拔节成长为一个俊朗的大男生了。
他红着脸,欲言又止。
直到我打着哈欠作势要回去睡觉,裴景才急了,憋出一句:「林暮冬,我喜欢你!」
我那时被他惯得不像话,骄纵地昂起下巴,「这点小事还用你专程告诉我?」
裴景愣了几秒,又气又笑地来挠我痒痒。
我笑成一团,断断续续回应了他。
「我也喜欢你的,阿景。」
我还记得裴景那时的模样。
他开心又拘谨,只知道抓着我的手,眼睛很亮,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似乎要把这一刻铭记于心。
雪花像礼花般缓缓飘落,落在他的细碎的发梢和纤长的睫毛上,少年眼中盈盈有光,只盛得下一个我。
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那份情愫早已心照不宣,确实不需要说出口。
6
我飘回了我和裴景的家。
只是没想到,苏颖也在。
裴景看上去有些烦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阳台,点了根烟,明灭缥缈的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颖是第一次进我们的房子,对墙上的照片,餐桌上的杯垫,沙发上的毯子都好奇地翻翻检检。
她从我的冰箱拿出一轮白色的圆盘,笑嘻嘻地戳了戳。
「这是塑料吗?硬邦邦的,怎么放在冰箱里,好奇怪哦。」
裴景回过头:「那个是糍粑,烤一烤就会变得很软,等等——」
可是来不及了,苏颖已经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咚」的一声。
我捏紧了拳头。
早知道我死之后,苏颖会堂而皇之地进我家翻我的东西,我就该一把火烧了再走!
苏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啊,手太快了。阿景,你别怪我好不好?」
裴景看着躺在垃圾桶里的糍粑,沉默了片刻。
「算了,也不值钱,等暮冬回来自己再买吧。」
苏颖有双无辜的眼睛,撒起娇来娇软可爱,摇着裴景的手臂,总是容易让人心软的。
上一次听她这样撒娇,叫的还是「裴总」。
7
那时裴景已经是知名的律所合伙人了,依然很忙碌,我也没改掉给他送饭的习惯。
那天送饭去,他正在开会,于是我放下保温桶就离开了。出去发现车钥匙掉在律所,于是回去拿。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散会了,在裴景的办公室外,我听见女孩娇气地抱怨:
「怎么总是这几个菜啊,都吃腻了,她就不会换别的菜谱吗?」
我倏然推开门。
裴景和苏颖坐在办公桌旁,分享着,挑剔着我精心为他准备的晚餐。
我语气有些僵硬:
「阿景熬夜多了,这是专门做给他的食疗菜谱。没专程给苏助理准备一份,不好意思了。」
苏颖吐吐舌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裴景。
「对不起啦,裴总,我以后再也不挑食了。」
裴景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还有点嫌弃地点了一下苏颖的脑袋。
「暮冬稳重懂事,才不会计较这点小事,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幼稚啊。」
8
才不是这样的。
从前,裴景从来都不要我懂事。
从孩提时期到情窦初开,从老宅小院到繁华城市,他总是说小冬儿无忧无虑,开心就好,什么事都有他呢。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
那一年,裴景家中突逢变故,父亲因生意失败跳楼,母亲整天以泪洗面。
现实一下打断了风花雪月、年少懵懂,裴景开始打几份工,经济和精神上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难得的一次见面,他难掩疲态,勉强笑着。
「小冬儿现在要乖一点了,我不在你身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很心疼他,想着该我对他好了。
那么,我就不要他给我准备惊喜,不要他早上打电话叫我起床,不要他那么远坐车来陪我过生日,不要他为我付出那么多了。
为了帮他还账,我也打了两份工。
我知道他不会接受,所以每个月都把工资和省下来的生活费偷偷转给他妈妈,自己只留一点点,靠馒头、青菜和免费汤度日,做梦都梦见红烧肉。
记得奶茶店那份工下班很晚,回去的路上被人跟踪,我一直飞跑到寝室才捂着狂跳的心脏哭出来,脚崴了也没发现,一个人瘸了几个月才好。
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他。
但裴景还是很内疚,总是说对不起,让小冬儿跟我一起受苦了。
我说没关系阿景,一生很长,你以后再对我好啊。
裴景眼眶通红,把我的手放在心口揉了又揉。
「暮冬,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会的。」
他说这话时,神情认真得近乎偏执。
我不得不信。
我怎么会不信?
9
说好的,是一生。
结果不过十载光阴,已是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他将年少时对我的宠溺和爱意,全都给了另一个骄纵爱笑的女孩。
其实我早该感觉到的。
他不再叫我「小冬儿」,不再花时间哄我。
他夸我懂事体谅他的时候,眼中其实是带着遗憾的。
遗憾那些天真无忧的年少,已经在生活的磨砺中,暗淡无光。
10
其实在苏颖刚进律所,他们还是清白、不用避嫌的时候,裴景曾多次跟我提起她。
「新来了个小姑娘,皮得不像话,真拿她没办法。」
他说这话时像是烦恼,眼中却带着笑意。
「暮冬,她真像你小时候,我都不忍心罚她。」
就算是这样,我没有怀疑他。
直到苏颖一次次越线挑衅。
她出租屋停电的时候,哭着打电话给裴景;在应酬上喝醉后抱着裴景不撒手,让裴景不得不照顾她一晚上;在庆功宴上大胆地将奶油涂在裴景脸上然后亲上去,惹得同事围着起哄……
为了她,我一次次和裴景争吵。
我以离婚威胁,要裴景辞退苏颖。
裴景揉着眉心,语气烦恼:
「暮冬,苏颖只是孩子气,你过去也是这样天真,应该最能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容不下她?以这样的理由辞退一个小姑娘,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他眼中是深深的失望,仿佛不认识我了似的。
「暮冬,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刻薄?」
11
在频繁的争吵里,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僵。
我开始抑郁,整夜整夜失眠。
每次疲惫得想离开的时候,年少的裴景总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他长身玉立站在雪地里,手心温暖,看着我的眼眸干净又缱绻。
他还是阿景吗?
我的阿景,怎么会舍得这样对我?
我离不开他,只好怀疑自己。
真的是我多疑吗?
他们是清白的吗?
我是不是该大度一点?
不过不管怎么吵,裴景都不肯离婚,我也下不了决心,我们就这样纠纠缠缠。
直到今年盛夏,我去医院拿检查报告,出来就碰上了裴景。
电梯口人潮拥挤,他一手搂着苏颖的腰,一手护着她的肚子,生怕别人碰着了她。
那份小心翼翼的珍惜,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隔着人群,抓着胃癌诊断书,握着发出忙音的手机,在 40 度烈日的烤灼下,无论怎么深呼吸,牙关还是颤抖得止都止不住。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在一起。
所有的自我安慰、心存侥幸,在那一刻,被击得粉碎。
12
裴景看到我的一瞬间,只剩下慌乱和震惊。
我丢掉了这些年的懂事体谅,一巴掌打在那张我曾经深爱过的脸上,含泪质问他: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清白吗?」
还没等我问出一个答案,苏颖冲上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打得我懵了几秒。
她用娇小的身体气势汹汹地护在裴景面前。
「你凭什么打他!」
小时候,我和裴景打过很多架。
所有人都知道,打了裴景不要紧,但要是打了我,裴景一定会疯了一样跟他们拼命。
我还从来都没有被这样打过。
我被怒火裹挟着,等回过神来,已经很不体面地和苏颖撕扯在了一起。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裴景想把我们分开,拉扯中,苏颖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哀叫一声。
裴景下意识地将我推开,然后紧紧把苏颖护在身后。
他语气急躁:「暮冬,都是我不对,可是苏颖怀了我的孩子,你这样会伤到她的……别闹了,好不好?」
我的心仿佛被利刃狠狠洞穿。
因为那件事,我早已不能怀孕了。
我以为这是我和裴景共同的伤疤,不愿提及的痛点。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
他自有他新的天地。
胃里一阵绞痛。
嘴唇也磕破了,口齿间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我恍惚想起,曾经的我咬到舌头裴景都要心疼半天。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有的在议论纷纷,有的举起手机拍摄。
苏颖被护得很紧,只有我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被镜头和流言包围。
至少不能哭出来吧,我想。
我死死忍住眼泪。
别哭。
别多添一个笑话。
谢天谢地,医院的保安赶来将我们分开。
也将我从一生中最狼狈,最悲惨的地方带走了。
13
当天晚上,裴景来找我,我反锁了不肯开门,他就在门口坐下了。
隔着门,他一直在说话,也不管我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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