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绪一哂:「我问陛下过去知道青瑶认识我,与我交好么?」
「我问他,你自以为两心相许的人,有多少事其实你并不知情?怎么她能毫不介怀往你后宫塞人?她是真心喜欢你,还是像其他人一样,对你有所求?她在意的是你这个人,还是其他东西?你真的了解她吗?」
我喝了口茶,心道真是天意,不然怎会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萧景多思多虑,杨绪这几句话简直戳在他心口上,是诛心之言。
萧景定是回想过往,我待他忠心有余,真心不足。
他怎能不疑我,怎肯放杨绪一条生路。
杨绪凑过来,我将半盏茶泼到他面上:「你玩笑太过了。」
杨绪不气不恼,抹了把脸:「那你再当玩笑话听听——若是早知你目的是后位,我与萧景决一死战又何妨?我竟把唯一拥有你的机会轻轻放掉了。」
这次,他没笑。
杨绪起身出门,跟进门的萧景错身而过。
萧景反手抽剑,杨绪道:「陛下又来迟一步,我帮圣女送药,同命蛊我与娘娘已经服下了。」
他话一出,我跟萧景同时色变。
「陛下是万金之躯,自然不能有差池,但吾等小老百姓,能与娘娘同生共死,三生有幸。」
萧景抬手一拳,杨绪鼻血横流,侧首吐出枚染血的臼齿。
「谢陛下恩典。」
12.
杨绪此举虽出乎所有人意料,但确实解了萧景燃眉之急。
我暂无性命之忧,圣女用巫术让我进入似梦非梦的幻境。
过往历历在目,但更像是我据他们所言生出的幻想,而非亲身经历。
战场瞬息万变,萧景不能再拖,只好先行离开。
镇北王刘焕被部下格杀,内乱在一触即发之际被悄无声息摁灭了。
萧景收了兵权,三十万大军北上,誓要一举攻占北梁,让北梁王彻底臣服。
临行前,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道:「别想起太多我不好的时候,我以后会改的。」
我淡笑。
他又道:「若我亲征未归,你回宫找李巍去奉天殿拿诏书。」
我道:「祝陛下武运昌隆,四海归心。」
萧景沉默点头,领着黑羽卫策马离开。
李武留在我身边,杨绪不敢近身。
圣女道:「你想起多少了?」
我闭上眼,全是一段段破碎的记忆。
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焦黑的尸体堆积如山。
瘟疫肆虐,哀魂遍野,屋舍接连燃烧殆尽。
乌云蔽月,北武门内,诛戮功臣,地砖的每寸缝隙都被血染成紫黑。
我与萧景并肩,我与萧景争执,我与萧景无话可说。
至亲至疏夫妻。
萧景这段帝王路啊……
千秋功过,后世评说。
13.
药王谷在深夜遭袭。
崇山峻岭,寒鸦齐鸣。
李武护送,圣女带我与杨绪走一条小道离开。
没走多远,谷中火光冲天,隐有哭号声传来。
杨绪转身被李武按住:「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圣女柳眉轻蹙,一条蛇在她肩头吐信,她淡淡道:「他们有一千人,正在搜林,北面尚无埋伏,你们快走!」
我摇头:「走不了,对方有备而来,焉知谷外不是严阵以待,只等我们自投罗网,李武,北方战事如何?」
李武道:「日间传信,陛下大捷,但北梁都城内还有十万军,都城已被包围,他们粮草撑不过一月。」
我想了想:「烦请你去探来敌是不是北梁军。」
李武犹豫,我喝道:「快去!」
李武飞身上树,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四周皆是一片黑雾,天际不见星辰。
片刻,他返回:「如娘娘所料,他们领头人是北梁王手下一老将,名唤乌绡,我曾与他交过手,谷外还有三千铁骑,将所有路封得水泄不通。」
「可是为找我?」
李武点头,又道:「娘娘放心,属下拼死也会送娘娘安然离开。」
我不置可否:「你与乌绡交手,能胜吗?」
李武道:「能。」
我道:「北梁气数已尽,不过是垂死挣扎,你装成北梁兵,俘虏我去见他,必要一击取他性命,首领一死,其他人不过一盘散沙,趁乱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战,甚是凶险。
李武不敢托大,圣女便主动替我成为俘虏。
我与杨绪紧随其后,夜色太重,倒能隐蔽。
杨绪道:「药王谷于你虽有救命之恩,但除了圣女,其他人不过萍水相交,你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
我道:「你生性洒脱,连皇位都不放在眼中,自是不明白,何谓责任,何谓担当。」
杨绪侧首,望着远方出神。
我淡淡道:「是不是觉得先放弃,就不会太失望,杨绪,你太懦弱。」
如果我知,这是我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想我不会那么轻易说出口。
李武一刀干净利落,可乌绡竟不是领头人。
宁霓越众而出,冷冷道:「她是假的,放箭!」
圣女神色一变,抬手间瘴雾弥漫,但仍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杨绪扑到她面前,挡住了她。
14.
杨绪死在春天。
他当个风流书生足够俏皮,上战场却实在不堪一用。
但我却仍活着。
圣女道:「他没用同命蛊,知你不愿意,他骗萧公子的。」
我想,杨绪总是远远看着我,却似乎能比萧景把我看得更透彻。
「我用蛊王替你接续心脉,再撑三年五载没问题,但夫人还需早做打算。」
「对了,他有话留给你,他说,这一世没指望了,他先到奈何桥等你,此物为证。」
圣女拿出一枚箭头,顶端并不锋利,似被人抚过千万遍,呈现铁质的油润。
我摇头苦笑,就算我在这个世界死了,魂魄也只会去我该去的地方。
我们缘分尽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相见。
青石板尽头,百花流瓣,仿佛落了一地的霜雪。
我抬眼,吊楼还在,言笑晏晏的青年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宁霓俘了我,便不再刁难药王谷的人。
李武戴着枷锁铁链,徒步跟在马队后。
15.
长平四年九月,流金似火。
宁霓欲以我为质,换取她一双儿女性命,可北梁败得太快。
萧景早已血洗宫殿。
宁霓状似癫狂:「凭什么由你们掌人生死,凭什么!」
她把尖利的金钗抵在我的喉间:「你们那么多大道理,牺牲的却总是手无寸铁的人!杀一为罪,屠万为雄,这是什么道理,萧景,你的罪十辈子都偿不清!!」
萧景冷冷注视着她:「那你杀了我,我换她。」
宁霓大哭:「杀了你,也换不回我儿女的性命,你们打赢了就抢人抢地,打输了就赔地送公主和亲,我不是个物件,是个人啊。和亲我认命,只要儿女承欢膝下,我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了,可你还是要来毁了这一切!」
宁霓崩溃大哭,闻者动容。
萧景道:「北梁血脉若存,他们定不会真心臣服,宁霓,是我负你,丧子之痛,如同剜心。」
他抽出一把匕首,蓦地反手插入自己胸口。
「陛下!!」
「都退下!」
宁霓怔怔看着他,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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