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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是夜清。

他为了她，剔去仙骨，自毁灵台，从高高在上的天帝，从此沦为无法修炼的废人。

如潮水般的愧疚和崩溃几乎瞬间淹没了她。

“别哭了……”夜清的声音虚弱，含着笑，却轻得几乎听不见。

琼华跪坐在地上，不敢轻易挪动夜清，她便弯腰将耳朵贴近，听他说的话。

“琼华，请你原谅我这段时间对你的打扰。”

像在交代遗言一样，夜清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住了琼华的手指。

只是肌肤相贴了一点，因为他早已没了力气，将她的手紧握。

“我们错过了千年，直到你死后，我才知道，原来千年在人间救了我的人是你。”

“我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可是在我来到诛仙台，即将就要救下你的时候，你却选择毫无顾念的一跃而下，琼华，你恨我，你恨我恨到不愿再见我。”

“别说了……夜清，你别说了……”

琼华伸出手紧紧反握住他，她低着头，不让他看到她脸上汹涌的泪水。

可夜清却没有停下。

“琼华，你救了我两次，如今我也救了你两次，我们之间，算不算彻底扯平了？”

琼华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算不算扯平了？

应该算吧。

她没有那些过去的记忆，她没有那些痛苦的回忆，她只是真实经历过，他舍命相救她的那两次。

所以她无法替过去的自己随意选择原谅。

身体的疼痛，和心理的疼痛，到底哪个更恐怖，更让人害怕，更让人痛苦呢？

琼华也不知道。

所以琼华只是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

夜清如同能轻易洞悉琼华正在想着什么，于是他轻轻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显得极为艰难和勉强。

“琼华，我不愿意勉强你，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知道，那些发生过的伤害是无法被三言两语抚平的。”

夜清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胸膛的痛苦却愈发清晰。

腥甜在喉口不断翻涌着，夜清却还是强扯着笑容。

“所以，如果我死去，你不用管我了，琼华，你从此彻底，自由了。”

夜清的眼睛瞬间红了，他闭上眼，疼痛让他的呼吸变得悠长又沉重。

琼华下意识地看向他，却看到夜清的眼里突然满是哀伤。

在这一瞬间，那些被她统统遗忘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进脑海之中。

琼华抱着头，穿着粗气。

直到彻底消化了所有的记忆，她再抬起头，眼眸中却满是复杂。

那些被遗忘的憎恨和爱意一同涌上心头，琼华捂着夜清的伤口，眼泪沁润了她的睫毛，一滴晶莹的眼泪砸在夜清的脸上。

只有深深地一滴泪。

那么轻，只是一滴眼泪而已。

又那么重，是琼华成为他的妻的这百年，终于落下来的委屈。

“别说了，夜清，别说了……”

她只想逃避。

第40章

夜清似有所感。

他静静地看着琼华，苦笑着：“你想起来了，是吗？”

“琼华，你恨我吗？”

琼华一语不发。

这个时候，琼华才发现，其实她也是怨恨夜清的。

“这个，你拿去吧。”

夜清的动作缓慢，手指颤抖得不像样。

但他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簪子。

这是千年前，他们真正的第一次相遇时，他赠送给琼华的。

后来琼华死了，被人抢走了。

如今，他再一次物归原主。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簪子，琼华嚎啕大哭起来。

千年前，原来他们错过了近千年！

如果那时候，没这么多的意外，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别哭，别哭……”

夜清不厌其烦地小声重复着，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艰涩。

“夜清……夜清！你不要睡好不好，求你……”

琼华的脸上仍然挂着泪痕，她的声音哽咽，拍打着夜清的脸颊。

但夜清的生命仍然不断流失着。

琼华只觉无言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她好像要彻底失去夜清了。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疯狂，心跳都有一瞬的停摆。

“琼华，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简短的一句话，夜清说得艰难，几乎气喘吁吁。

琼华点着头，她的额头抵在夜清的脖颈处，热泪划过他的肌肤，夜清在笑，眼泪却也不自觉地流。

“你还喜欢我吗？”

面对死亡时，人总是要更勇敢，更诚实。

夜清的生命体征在流逝，他的面色惨白如纸，似乎体温也在不断降低。

琼华过去没有机会握住他的手，但她曾想象过。

夜清的手一定是一双干燥、温暖的手，能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手心。

但如今在她手心里的这双手，体温是几乎冰凉的。

那么她究竟喜不喜欢夜清？

这个答案，她突然不想再否认了。

她其实都喜欢着他。

只是如今的琼华，不敢再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喜欢。”琼华点头，她艰难地、沙哑的回答了。

喜欢，却无法在一起了。

但她没将后半段说出口。

因为夜清的眼里迸发出难言的神采。

他似乎用尽全力，想紧握住琼华的手：“如果我都能活着出去，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让我们，重新……来过……”

他好像还有无数话要说，盯着琼华的眼睛，期盼她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琼华看着他的嘴唇逐渐变得乌青，终究还是含着眼泪，用力点头。

夜清笑着，他想说什么，却感到思绪一阵阵的混沌，直至失去意识，也没能再说出什么。

“夜清！”琼华拍打着他的脸颊、胸膛，试图将他唤醒。

但夜清始终没能给出任何反应。

琼华的呼吸变得艰难、粗重，她不停尖叫、大喊试图吸引来援兵。

直到精疲力尽，直到琼华几乎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候，她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波动。

“琼华！”

呼喊声很朦胧，但琼华听到了。

是瑶姥的声音！

琼华猛地抬起头，疯狂的大叫，应声，仿佛看到tຊ希望的曙光在朝她招手。

“他们在这！快来人啊！”

嘈杂的声音响起，他们终于得救了。

第41章

琼华醒来时，已经在乌石山了。

她不记得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意识的。

她起身，看到了坐在一旁，默默陪着她的瑶姥。

“姥姥……”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急切地起身，“夜清……夜清呢……”

“别担心，他在东华宫。”瑶姥上前阻止了琼华下床的动作，“你也还是病人，先关心关心自己吧，丫头。”

瑶姥将琼华重新按回病床上，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是为了救我。”

琼华的声音不自觉就哽咽起来，她看着瑶姥，眼睛里满是哀求。

“我要去看看他。”

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夜清乌青的嘴唇、冰冷的体温。

瑶姥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能隐藏好情绪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痛心。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带着琼华来到了东华宫。

东华宫的寝殿内，夜清仍旧面容惨白。

琼华忽然就止住了脚步。

“不进去看看吗？”瑶姥在她身侧，轻声问。

琼华头也不抬的盯着寝殿里的那个人，良久，才摇了摇头。

她脸上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心疼和愧疚，瑶姥静静注视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千万年，又或许是几息。

瑶姥终究还是开口问：“副业，你还喜欢他，对吗？”

琼华满面惊讶，她扭头看去，瑶姥却轻轻笑了，仍是那副慈祥随和的模样。

“大战结束了，琼华，鹤霄是魔界的少主，他在最后的时机，选择反水重创了魔界，如今魔界元气大伤，只怕是千万年都不敢再来随意发起战争了。”

琼华和他对视着，良久，未曾说话。

瑶姥也并未介意，继续道：“如今，鹤霄还在乌石山，他跪在赤青的牌位前赎罪，他虽然帮了仙界，但也的的确确害了我们许多同胞，虽然奖惩相互抵消，但他仍然觉得心头愧疚。”

“琼华，他一直是姥姥，是你母亲看好的孩子，你如今是怎么想的？你对夜清，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

琼华沉默了许久，她笑了笑，却充满了苦涩。

“姥姥，我和他不合适的。我和他从千年前开始就没缘分，我们之间，总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横亘其中。”

琼华的声音干涩，她每说一个字，喉咙便更痛一分。

“姥姥，我不怕您笑我，我的确还喜欢他，但我一想到要和他在一起，我的第一反应却始终都是退缩。”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倾诉的欲望便如同洪水泄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