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小说《陈春妹王珩》桃花村里全文完整版-陈春妹王珩完整版全文在线赏析
我们就这样坐了很久,时而沉默,时而说说话。
等雨终于歇了,夜也深了,他忽然说:「孤竹书院对面有一间铺子空了出来,九十两银子,我买了,你想想做何生意比较妥当,等我自随州回来,你告诉我即可。」
我一怔:「这么贵。」
他又淡淡道:「不贵。铺子后院有三间屋,盛夏时清风河怕是要发水,往返危险,到时芝安便可以住在铺子里,你有间铺子,也省得挑担在街上叫卖,姑娘家的,长此以往,若遇到个登徒子,徒惹麻烦。」
「铺子也挡不住登徒子啊。」
「无妨的,距离铺子不到一百米就是县衙。」
我笑:「你都想得这么周全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姑妈嫁到随州,已经近十年没有音讯,你能不能替我奶去看看她是否安好,我奶惦记她,都要得心病了。」
「这个不难,你把地址给我。只是,别再说『麻烦』这个词了,一直以来,是我们欠陈家太多。」
柴火映衬下,他的面容格外的红,格外的俊俏。
王珩把铺子的钥匙交给了我,我去看了,果然那九十两银子,没白花。
铺子原本就是做吃食生意的,桌椅板凳、厨房家什和各种米面粮油的渠道,老板都留了下来。
而后院的屋子、水井和石碾,也都是现成的。
王珩眼光真好,这样的铺子,紧挨着书院和县衙,真真是抢手货呢。
我琢磨着,这间铺子可以用来卖小馄饨和芝麻饼,顺带着再卖一些家常的糕点和汤水。
对了,马奶奶是吃食行家,我还得麻烦她再写几个吃食方子才行。
人间暮春,芳菲初始,就在我一门心思要挣大钱的时候,京城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是三皇子被特赦了,第二件是四皇子被圈禁了,第三件是皇上又又又改年号了。
平心而论,当今皇上在位二十年,称得上「明君」二字。
在他的治下,边境无狼烟,民间少饿殍,当然,如果遇到天灾就另当别论了。
但再英明睿智的皇帝,也挡不住在年老时会对年富力强的皇子生出莫须有的疑心,更挡不住他对长生不老和天命所归有着狂热的追寻。
他忌惮每一个儿子,打压了这个,就看那个不顺眼,圈禁了这个,就觉得那个更有野心。
除此之外,他还开始服用丹药,将年号改了又改。
从隆庆到永昌再到万徽,老百姓都要蒙圈了,每天发问:「今年又是哪个年头啊?」
咳,真够能折腾的。
不过对于我们庄稼人而言,这都不算事,啥年头都得种庄稼填饱肚子不是?
今年雨水多,从暮春到初夏,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就在安芝缠着我给她做槐花饭的时候,王珩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竟然还把我姑妈和表哥一起带了回来。
06
我姑妈陈玲,曾经是桃水村一枝花,当初村里很多小伙子都想娶她做媳妇。
但有一年,姨姥姥来我家串门,说她在随州有个堂侄,家境殷实,人品厚道,关键还没娘,我姑妈若是嫁过去,不会有婆母压一头,直接就能做掌家娘子。
于是我奶奶心动了,收下十两银子的彩礼,把女儿远嫁了到随州。
最初那几年,虽然随州距燕州有千里之遥,却因着姑父经常往京城这边做生意的缘故,姑妈每隔一两年就能回桃水村住几日。
但近些年,姑父的生意渐渐往南疆转了,姑妈便再没来过,甚至,连书信都很稀少。
为此,我奶时常骂骂咧咧:「没良心的丫头片子,这是眼里没娘了,真是白养了她!」
但暗地里,她却泪眼涟涟,后悔不迭:「哎,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她嫁那么远。可怜见的,若遭点难,娘家想帮也帮不上啊。」
可谁能料到,这回,她竟然带着儿子和全部家当回来了。
一时间,我们家称得上是狼哭鬼嚎、鸡飞狗跳。
陈家闺女被休的流言,自张寡妇看见我姑妈下了马车进家与我奶抱头痛哭的那刻起,就像瘟疫一般迅速在桃水村传开了。
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我家,平素交情深的,都挤在屋里拉着我姑妈哭哭啼啼;交情不深的,便都围在院子里,扒着门框和窗户框探着脑袋满脸好奇地往屋里瞧。
真是离了个大谱,我居然被人群挤在了最外围。
「嘿,刘婆子,屋里说啥哩——」
我身边的一位婶子伸着脖子朝趴窗户框上的刘大娘焦急地喊。
刘大娘被挤散了头发、踩坏了鞋,身子趔趔趄趄的,却还有闲工夫传话。
「嗐,张寡妇瞎说,玲儿不是被休,是她汉子死了,那家的亲戚想吃绝户!」
「玲儿身边那个不是她儿子吗?有儿子呢,吃啥绝户啊?!」
「我再听听——嗐,玲儿说那边欺负她娘家离得远,想吞了她汉子置下的铺子田地。」
「啊?臭不要脸的!那玲儿就这么回来了?」
「这不正说呢嘛——听着了听着了,嘿,真解气!玲儿说有人帮了她们娘俩,还闹到了县衙,财产保住了,但她和儿子不想再留在那边,这不就回来了嘛!」
「不走了?」
「不走了!」
身边的婶子眼珠子一转,顿时笑得连眼毛都看不着了:「你说巧不巧,我娘家兄弟的媳妇前些日子不是没了吗,我瞧玲儿跟我兄弟挺合适,刘婶你费心给撮合撮合?」
这算盘子珠子,隔着老远,都快崩刘大娘脸上去了。
刘大娘登时就开骂:「呸!方才还喊我『刘婆子』呢!你这个人真是,癞蛤蟆腚上插鸡毛——不是正经鸟!你那兄弟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他配得上玲儿?快蹲茅房瞧瞧自己长啥样吧啊!」
「哈哈哈哈——」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我:「……」
站在我身边的王珩:「……你们桃水村的人,说话都挺——」
我扬眉,眼刀子警告:「挺啥?」
他立刻扭转话风,带了几分求饶之意:「挺好听。」
一别近两个月,他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沉稳,看起来更加清贵俊逸了。
这一趟,应该不容易吧——
他是外地行商,却能从周家那群如狼似虎的亲戚手中,夺回属于我姑妈的财产,并顺利地将他们母子带了回来。
其中种种,怎是一个「谢」字能倒尽的。
夜里,众人散尽,点上油灯,王珩也已离开,我们全家终于有时间挤在炕头上说说知心话了。
我奶、我娘和我姑妈,三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柔肠寸断,惹得马奶奶在一旁亦是泪水涟涟。
我爹是倔驴,知道亲妹子受罪了,却不好问太多,便拉着我表哥周勤问东问西,娘亲舅大,我爹看起来可稀罕这个亲外甥了。
周勤比我大两岁,是个浓眉大眼、沉稳敦厚的小伙子,他识字,会看账本,姑妈和逝了的姑父,将他教养得非常好。
对于姑妈和表哥的到来,我们都很喜出望外,我奶的意思是,日后就让她们留在桃水村,与我们一起生活。
但我姑妈有她自己的想法。
「娘,哪有出嫁女总住在娘家的道理,我和勤哥儿这次回燕州,打算去镇上做点生意,毕竟您姑爷原先就是商贾,勤哥儿也学了个六七分,只是一时间好的铺子难租,还得在家里住上一阵子。」
我心一动,赶忙道:「姑妈、表哥,芝安他小舅舅在镇上买了一间吃食铺子,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委屈点,先帮我一起经营着?」
马奶奶拊掌大笑:「这真是、咱乡下怎么说来着呢,这真是人困了,偏从天降下来个大枕头啊。昨儿春妹还发愁,不知去哪里寻个稳妥又知根知底的人帮忙呢,可巧今儿你们娘俩就来了。依我看,你们娘俩可以先住到铺子里,帮忙守着铺子,打打下手,等安稳下来,再做长远打算。」
我姑妈自是万般欢喜:「那敢情好,不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