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穆宁独带着林嬷嬷给恭王府的下人们分发月例赏钱。
按理说她只要仿照旧例,按规矩发放就是。
可各院管事到来前,林嬷嬷附到燕穆宁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小姐,南苑管事采办的账本有些猫腻,王妃让您自己斟酌着办。”
南苑的管事贾嬷嬷自然是侧妃曾氏自己的亲信。
曾氏拿了恭王府多少东西回去填补娘家,这笔账只怕贾嬷嬷比曾氏本人更清楚。
打一开始,燕穆宁就和林梦瑶决计从贾嬷嬷处入手抓曾氏的马脚。
盯了贾嬷嬷一段时间,总算是发现了一点端倪。
要现在就抓了贾嬷嬷逼问吗?
只怕这点疏漏不还足以动摇曾氏的根基,平白打草惊蛇。
思量之间,燕穆宁不禁又想起了云江离怀中的热度。
以及男人温和却仿若至理的语气。
“穆宁,有道是清亦是臣,浊亦是臣。为上者,有时也得给下面的人留点余地。”
“这余地,是恩惠,还是把柄,不过全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燕穆宁打定了主意。
待贾嬷嬷来了,她先是不动声色,直看得人发了毛,才不咸不淡撂下一句:
“贾嬷嬷不愧是府上的老人,连账本都做得这般别致。”
贾嬷嬷心里一紧,便要张口要回账本,为自己申辩一二。
燕穆宁却没容她说话,又换上一副略显过于亲和的神色:“贾嬷嬷平日里照看南苑辛苦,母妃与我都看在眼中,心中有数。”
她略微沉吟,道:“这样吧,打这个月起,每月给嬷嬷涨十两月例,不走王府公账,从我母妃的体己里出。”
闻言,贾嬷嬷忙不迭谢恩,嘴里一连串奉承话。
恭王府管事嬷嬷的月例是十五两,突然涨十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贾嬷嬷平日里帮曾氏做账掩饰,要提心吊胆提防被发现不说,一个月的赏银不知有没有五两。
暗示账本疏漏,是燕穆宁抛下的饵。
涨的月例,也是饵。
最后,燕穆宁笑得意味深长:“贾嬷嬷,恭王府是谁在当家,你可得看仔细了。”
话毕,不管贾嬷嬷心下如何琢磨不安,她径自打发了人散去。
处理完这桩事,燕穆宁便想上林梦瑶的王妃正院去回报一声。
没想到她刚回自己院子,就听一早等候的小丫鬟满脸喜色道:“小姐,今日府上来了一位贵客,王妃请您换了衣裳,去花厅见上一见。”
贵客?
燕穆宁心下不解,随口问:“可知贵客是何来历?”
小丫鬟更加眉飞色舞,声音都清脆了几分:“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摄政王!”
“小姐赶紧的吧,摄政王俊得跟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您可怜可怜我,让我能再去多瞧上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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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燕穆宁被小丫鬟紧赶慢赶催着到了花厅。
她一眼便瞧见,厅内林梦瑶正和云江离相谈甚欢。
可燕穆宁站定在门口,有些踌躇不定,不敢上前。
云江离如今也才半大少年模样。
他的面容俊美让她熟悉。
那分完全不作掩饰的锐利又让她感到陌生。
重生以后,燕穆宁一直在尽力劝自己淡忘前尘,抬首遥望来日便好。
虽然她时不时还会想起云江离教她的那些东西,心间的情丝却很少再为对方悸动。
她以为自己这是放下了。
可今日见到云江离真人本人,她一瞬间又被拉扯回了前世那些情天恨海的深渊漩涡之中。
原来就算横跨了前世今生,只要一看见云江离,她都会克制不住的恐惧颤抖。
他带给她的疼痛实在太深。
无法痊愈。
因为她还是对他有情,也同样还在恨他。
在门口待了太久恐惹林梦瑶猜疑。
燕穆宁强自按下自己胡乱激烈的情绪,端起一副名门闺秀的从容姿态走进门。
然后便对上了云江离望过来的一双深邃黑眸。
眸中情绪万千一闪而过,只让她捕捉到一丝好像终于找回了失去珍宝的庆幸。
可是怎么会有庆幸?
燕穆宁收回一错而过的视线,低头收敛住神色,心头却是提起了万分警觉。
这种时候,云江离还不认识她才对。
前世,云江离也不曾这么早来拜访恭王府。
莫非他也是重生而来不成?
燕穆宁的到来让林梦瑶面上悦色更深。
她没看出二人私下的暗流涌动,一边连连招手:“宁儿快来,母妃为你介绍。”
一边对云江离说:“江离你瞧,这便是我女儿穆宁。”
接着又指着云江离对燕穆宁言笑晏晏:“他啊,就是本朝那位大名鼎鼎的摄政王,也是你外祖父的忘年交。”
“当年差一点就被你外祖认作了义子,从这边论,你叫他一声舅舅也使得的。”
林梦瑶话里话外对云江离的亲近态度,让燕穆宁一时瞪大了眼睛。
她差点忘了。
前世她能“tຊ攀上”云江离这个摄政王的高枝,契机正是林梦瑶的病逝。
云家清贵,和林家一样在前朝就是世家。
只是人丁兴旺程度还比不上林家,如今嫡系一脉只剩云江离和云琬兄妹二人。
云家在本朝的功勋也是实打实从马背上打下来的。
早年云氏夫妻在战场上双双殉国,便将年幼的云江离托付给了林钦,让他跟着林钦学兵法。
此次回京前,云江离就是常驻边塞军中。
他文治武功样样出色,还和当今圣上有过患难之交,这才受封了摄政王。
而恭王爷的王爷爵位全靠自己投了个好胎,他母妃实在讨先帝喜欢,他自己又有几分小聪明的圆滑,让他从皇帝的一众庶弟中显了出来。
不然单从恭王爷这种纨绔王爷看,云江离哪里瞧得上恭王府的人?
他前世能多看燕穆宁的那一眼,最初也全靠和林梦瑶生前的交情。
林梦瑶临终托孤,云江离才默许了燕穆宁的投靠依附。
燕穆宁心事重重。
林梦瑶这边厢还在打趣:“宁儿今日怎么如此腼腆害羞?你不记得了,你刚出生时,这位江离舅舅还抱过你呢!”
燕穆宁面上更加尴尬得不知所措,匆匆行了个礼,按林梦瑶说的叫人:“见过……见过舅舅。”
她叫惯了云江离“皇叔”,这一下改口,差点害她咬了舌头。
一旁的云江离好似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对林梦瑶失笑摇摇头:“梦瑶阿姊莫要取笑她了。还是按皇室这边论,让她先叫我‘皇叔’便是。”
“说来有缘,我见穆宁便觉面善,好似是在梦中见过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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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云江离近来一直在做一个同样的梦。
梦里有个明媚活泼的小姑娘,围着他脆生生喊他“皇叔”。
她会气鼓鼓撒娇:“皇叔,我走不动了,你抱抱我嘛。”
会一脸愁苦拉着他的衣角哀求:“皇叔,这个好难学,你再教教我。”
最常见的还是笑得娇憨天真,满眼信任依赖地看着他:“有皇叔在,穆宁什么都不怕。”
可一转眼,俏生生的小姑娘就变成了一个身穿火红灼目嫁衣,面上却苍白毫无血色美貌女子。
细看面容,正是小姑娘眉眼长开后的模样。
女子始终站在他三步之外,目光哀怨,话语悠悠:
“皇叔,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云江离,我恨你。”
“云江离,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见你了。”
每到这时,云江离心中便好似万蚁噬咬,痛痒难当。
他想把人紧紧拥进怀中,可每一次,他都只能拥住一滩冰凉的血色。
女子消失后,他的心倒是不痛了,却好像当真空缺了一般,空荡荡的。
然后他的梦就醒了,枕边甚至残留着冷却的湿痕。
云江离心中惊疑不定。
要知道他上次落泪,还是在双亲悉数战死殉国的时候。
自己梦中的“穆宁”到底是何许人也?
对梦中的他来说,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派人费了些力气辗转调查,终于得知,恭王府王妃所出长女名唤燕穆宁,还不到金钗之年。
为求稳妥,他还找来了对方的画像。
而画中人的的面貌,正和云江离梦中小姑娘一模一样。
于是他听从自己直觉的指引,回了京城,找上了恭王府。
见到燕穆宁第一眼,云江离就发觉对方的态度有异。
她非常抗拒接近自己。
走进屋中后,更是浑身僵硬,恨不得站在和他相对的角落位置。
虽然后来燕穆宁面上掩藏得很好,可是云江离还是知道了。
燕穆宁不仅是“认识”他,甚至是“熟悉”他。
梦中的见闻越发耐人寻味了起来。
为了进一步试探,云江离故意依循梦中景象,引导燕穆宁叫自己“皇叔”。
……
这边厢,燕穆宁听了云江离所说“梦中见过”之言,当下只觉荒谬失语。
虽然这种说法能解释云江离此前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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