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眼底布满血丝。
“自然是为了她。”沈淮序嗓音低沉。
话落，祝明慎身形一顿，心底猛然颤了下。
但他仍强佯作着镇定：“谁？”
沈淮序轻蔑地笑了下：“小皇帝，之前一年你瞒过我便算了，如今事情已然暴露，你还觉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瞒天过海吗？”
“我说的她，是你的长姐，是我的妻子，是北昭的公主——谢婉宁。”
祝明慎僵在原地，喉间像被什么堵着，好不容易才将话挤出嗓间：“阿姐已经死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啊，那我便将话说的再明白些。”沈淮序抬步走向他，手也缓缓覆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我说的她，是一年前分明没了气息，却不知为何没有死的长公主。”
“是半月前花灯节被我在梅园偶然撞见，自称云昭的女子。也是今日你趁我进宫，派暗卫将她从摄政王府带走的那个女子……这样说，皇上可听明白了？”
话落那刹，沈淮序将剑刃紧贴在了祝明慎的脖颈上。
不过半天光景，这个殿中再次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可君臣二人却是调换过来。
祝明慎迎着沈淮序墨般的双眼，沉了语气，咬重字音。
“阿姐已经死了，遗身被葬在皇陵之下，满朝文武亲眼所见。”
言罢，又是一阵沉默。
沈淮序什么都没说，倏然就收起了剑。
祝明慎眉心紧凝，不明所以，但心底还是抱着侥幸正要松口气。
然而下一瞬，那把剑就直直指向了他的心口。
沈淮序的脸隐在阴影中，神色难辨。
“无妨，反正……长公主绝不会看着皇上就这样死掉的，对吧？”
祝明慎胸口一凉，不安袭遍全身。
却仍咬紧牙关只言不发。
沈淮序眸色微暗，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利刃瞬间划破了祝明慎的衣衫。
就在这时，穆静中倏尔传来喝声——
“住手！”
第三十二章
一年前。
饮下毒药的那一刻，谢婉宁是决绝赴死的。
她想，能用自己的这条命护住祝明慎的皇位，护住沈淮序的权势，护住北昭子民平安幸福，很值得。
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醒来。
睁开双眼看见熟悉的宫殿时，谢婉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四肢百骸里残留的蚀骨痛意又在清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她是真的醒来了。
回过神后，谢婉宁捂着刺痛的头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
耳边突然响起什么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只见祝明慎怔楞地站在不远处，眼眶一瞬红起。
“阿姐！”
“阿慎……？”
祝明慎自登基后便很少哭过，但那天，他抱着谢婉宁哭了很久，直到哭到喘不过气才堪堪停止。
后来才知道，那瓶毒药虽色味都与乌头之毒毫无分别，但其实并不是。
而是先帝从前找太医秘制的假死药。
先帝太了解谢婉宁的性格，虽在临终前做好了万全之策，却终究还是有什么他没能预料到的事情发生，所以将这假死药交给了掌事太监福泰。
宫变之前，得知谢婉宁想要毒药，福泰便将那乌头换成了假死药。
如此，还能保全最后一命。
阴差阳错，三年前，祝家姐弟因沈淮序的及时赶到而渡过了宫变之难。
三年后，谢婉宁却因为祝明慎与沈淮序的隔阂而饮下此毒。
而她在饮下假死药醒来之后，体内余毒竟无故皆除，就连太医都无法究其原因，只能说是上天眷顾。
但这一切都不在谢婉宁的计划之中。
分明捡回了一条命，可她却陷入了无尽的茫然——
自己没死，沈淮序和祝明慎定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她又该如何？
难不成再死一次吗？
就在这时，祝明慎却对她说：“阿姐，你离开皇宫吧。”
谢婉宁不明所以。
祝明慎就拉着她的手，放缓了语气慢慢道：“如今宫中只有我、福泰还有常太医知道你还没死，他们不会说出去，不如便让天下人都以为你死了，这样……你就不用再被长公主的身份给束住，可以去过你想过的那种平凡幸福的日子。”
“而我……阿姐，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再拼尽一切来护着我了。况且如今你的死也让沈淮序言明，他会如你所愿继续护着我和北昭，所以你不需要担心。”
“比起想要阿姐一直在我身边，我更希望……能看到阿姐的笑。”
之后，祝明慎就开始打点一切，准备护送她出宫。
但那日，谢婉宁却无意间听到了江染眠与祝明慎说的话。
她说：沈淮序六岁时便与谢婉宁在梅园见过一次，那时谢婉宁自称江染眠，所以沈淮序之后才一直认错了人。
她说：沈淮序深爱的人一直都是谢婉宁，成婚之前是她，成婚之后也是她，只是诸多的误会让沈淮序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她说：如今沈淮序悔恨不已，自知不能弥补什么，但还是希望祝明慎可以收回那道谢婉宁与他和离的圣旨，以成全有情人。
而后，谢婉宁便看到了那瓢泼大雨中，跪在议事殿外的沈淮序。
她从没见过那样狼狈，那样颓丧的他。
沈淮序在雨中跪了多久，谢婉宁便躲在廊檐后看着他哭了多久。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错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不想，原来竟是从一开始便就都错了。
但太晚了，真相来的都太晚了。
谢婉宁在那个雨天流干了所有的眼泪，然后她走进殿内找到了祝明慎。
她眼眶通红，声音微哑，但语气却如那日饮毒时般决绝。
“阿慎，把那道圣旨收回吧……反正，我以后都不再是谢婉宁了。”
谢婉宁爱沈淮序。
但云昭，不爱沈淮序。
第三十三章
“住手！”
这道淡漠平静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的那一刻，祝明慎清楚地看见，沈淮序那双本阴戾冷冽的眼眸，刹那间就变得清明。
像是拨云见日。
而涌进其中的欣喜和雀跃，是假装不出来的。
沈淮序霎时便收了手，转过身望向站在殿中的那道窈窕身影。
“云姝……”
这并不是沈淮序第一次如此唤谢婉宁，但却是谢婉宁第一次听他这样唤自己。
语调缱绻，嗓音温柔，带着诉不尽的思念。
与白日他在进宫前和她道别的语气全然不同，谢婉宁分辨得出。
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云昭，但此刻，她是用谢婉宁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她主动在他面前卸下了那层虚伪的面具，所以沈淮序才会这般模样。
谢婉宁的心狠狠刺痛了瞬。
那时的她决定离开皇宫，决定离开沈淮序，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自己迟来的感情。
从前认错了人，所以心意是错的。
可谁又能保证如今的感情，就不是错的了呢？
谢婉宁无声地捏紧了手，将涌上喉间的涩意悉数咽下，眸底的漠然没有消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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