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暻满脸嫌弃地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见萧敕?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冷不丁钟白叫唤了一声:“怎么又流血了?皇上你这伤口谁处理的?到底行不行啊?”
秦暻摆摆手:“别啰嗦,赶紧去传人,朕在中帐等着。”
“可你这伤看着更……”
“滚。”
“好嘞。”
龙帐被朝臣堵着,秦暻自然不好回去,眼下也只能去中帐了。
等人的功夫,太医来给他处理了伤口,可血虽然止住了,他的心情却仍旧十分糟糕……希望萧敕不是在故弄玄虚,他也不想再拿萧家开刀。
好在萧敕是吃到教训了,一改之前的轻狂,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草民参见皇上。”
“免了,有话就说。”
萧敕的态度并不像钟白说的是要和他谈条件,而是真正的恳求,闻言二话不说就将一个盒子递了上来,钟白接过打开,一封泛黄的丝绢映入眼帘。
“皇上,当年容家被弹劾结党营私,随后事情雷霆处置,容家势如山倒,个中缘由,都在里头。”
秦暻的脸色不自觉端正了一些,当年容家衰败的事他也心存困惑,堂堂百年世家,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查出铁证?
他如今想要处置一个后妃都处处掣肘,何况先帝是直接查抄一个家族。
就算先帝登基多年,帝位稳固,可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怎么会没有一人伸出援手呢?
这些年他也隐晦地问过容婳,但对方始终缄口不言,他也就没多问,只当容婳长在深闺,对朝政并不清楚。
现在,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终于显露了一丝端倪。
那封薄薄的丝绢,是当年先皇写给萧家的密旨,密旨以虎啸扰天比喻容家功高震主,减除之意十分明显,并以容家所辖官职,商户,田地为饵,愿饲“除虎忠勇之士”。
想必这样的密旨是一式四份,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当初是全朝廷都在对容家发难,怪不得他们会势败山倒。
可笑的是,容家被扣上的还是结党营私的帽子,究竟是谁在结党?谁在营私?
秦暻哂笑一声,将密旨仔细看完,心里却摇了摇头,虽然当年容家盛极一时,可比起眼下四大世家的行事作风来说,足够低调守礼了,先皇为什么容得下旁人,却容不下容家?
“功高震主这理由,朕不信。”
萧敕苦笑一声:“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确还有内情,只是究竟如何草民也不敢妄言,只隐约听说,和齐王有关。”
齐王?
提起这个人,秦暻的脸色瞬间黑沉下去,他拍了下桌子:“你是来挑拨离间的吗?”
萧敕惶恐地低下头:“草民不敢,草民只是据实已报,内情如何草民当真不知。”
见他脸上的惊恐不像是装的,秦暻虽然心里仍旧不痛快,却也没再计较,只将密旨拍在了桌子上:“如果你想凭这东西,就抵消悦嫔的罪,怕是不够分量。”
“草民明白,草民还有一样东西能证明容家的清白,当年的结党营私实属诬陷。”
秦暻的脸色这才真正严肃起来,接过他所谓的证据看了一眼,随即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有件事他一直没告诉容婳,那就是空悬的后位,他一直是给她留着的,哪怕在他最恨容婳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娶旁人。
他的妻只能是这个人。
但容婳如今的身份却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唯一能填平的办法,就是为容家平反。
可话说回来,这桩案子当年大半个朝廷的人都参与进去了,还是先帝亲审的,想翻案谈何容易?
至少不是现在的他能做到的,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收拢政权,然后等一个时机,等朝廷、等大周成为他一言堂的时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他很想现在就把东西给容婳送过去,让她看见自己的心,可他又不敢,他怕等的时间太久,容婳会再次怀疑他在欺骗。
但这东西无论如何要拿到手,可要以宽恕萧宝宝来做交换的话,怎么和容婳交代?
他又想起容婳那冷酷无情的话,心头一阵苦涩,她大约根本不稀罕吧……
他正愁绪万千,冷不丁萧敕颤巍巍开口:“皇上,宝宝虽然现在是皇家人,可她也是我们萧家唯一的嫡女,我们都将她当做掌上明珠来疼宠,如果您能法外开恩,萧家感激不尽。”
秦暻微微一顿,听出了萧敕话里的意思。
只要他这次放过萧宝宝,萧家以后就不会再有二心。
这算是意外之喜,可秦暻却丝毫不觉得高兴,他母亲也是萧家的女儿,可生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
他甩甩头,不愿意再想,因为容婳的插手,他其实已经没有发作的理由了,迟早还是要让步的,既然如此,就换个名声吧。
他伸手将萧敕扶起来:“爱卿不必如此,其实你来之前,容婳就劝过朕了,她说悦嫔秉性纯善,一定只是想岔了,朕虽不愿意轻易放过,可她的话,朕还是要听的。”
第167章替罪羔羊
萧敕既然能想到拿容家的东西来换,必然是知道容婳在秦暻心里的分量的,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是是是,萧家一定会记住容姑娘的恩情,也会管教悦嫔娘娘,让她再不许胡闹,和容姑娘为难。”
秦暻想要的反应萧敕都给了,看在对方识趣的份上他也懒得再敲打:“传旨,悦嫔御下不严,着褫夺封号,遣送回宫,静思己过。”
萧敕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伏地叩首:“草民谢主隆恩……都是臣为身不正,教坏了悦嫔娘娘,以往对皇上诸多不敬,如今想来属实大逆不道,求皇上严……”
“行了,”秦暻语气淡淡,“朕以往不曾追究的事,以后也不会追究,但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是,臣谨记皇上教诲。”
“你的辞呈,朕会依例挽留,只是参知政事的位置,你还是挪一挪吧。”
萧敕身上没有丝毫不满,仍旧恭恭敬敬:“是,臣年老体衰,的确不能胜任,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话音落下他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秦暻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对方身上,钟白也跟着看了一眼,语气十分感慨:“这萧家是真疼悦嫔娘娘啊。”
“疼爱是真的,可这忠心,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钟白被问得懵了一下:“在您面前说的话难道还不是实话?他们还敢欺君?”
秦暻意味不明地哂了一声:“兴许是朕多虑了吧。”
钟白挠挠头,看着萧敕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但随即注意力就被旁人吸引了。
龙帐和中帐距离不远,从这里看过去,能瞧见朝臣还跪在龙帐外头,他忍不住开口:“皇上,既然您答应了,那臣过去传个话?”
秦暻抬手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强打起精神来:“朕自己去。”
钟白神情古怪:“臣不懂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您刚才态度还那么强硬,现在改了主意会不会有点尴尬?”
秦暻:“……”
他轻轻吸了口气,朝钟白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钟白大咧咧靠近:“皇上,臣是有点贴心,但是您也……嗷嗷嗷,疼疼疼!”
脑袋上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钟白抱头鼠窜:“皇上,皇上息怒,臣闭嘴,臣闭嘴!”
秦暻气不打一处来:“朕不知道尴尬吗?用你来说?”
钟白缩着脖子挨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秦暻瞪了他两眼才一甩袖走了,钟白小媳妇似的跟在后头,根本不敢靠近。
好在秦暻没再理会他,径直朝着朝臣去了。
彼时老安王已经借口伤重难捱走了,与他差不多年岁的秦适却还苦哈哈地死撑着。
秦暻看他一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进来吧。”
众人连忙应声,颤巍巍爬起来跟着进了营帐,秦适生怕秦暻误会,进门就道:“皇上,臣等绝无胁迫您的意思,只是不想您因小失大……”
秦暻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们秉性耿直,什么意思朕明白。”
众人正要松口气,秦暻话锋却立刻一转:“可朕明白不代表旁人明白,你们想没想过此番举动看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意思?”
朝臣一时被问懵了,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开口。
秦暻脸色一沉:“是你们为了保住萧家肝脑涂地,不惜与朕为难!你们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啊?”
在这里的人大都和秦适一个性子,忠耿有余,变通不足,先帝时期都因为不懂人情世故而被闲置,做的都是连面圣都不够资格的小官,是秦暻登基后见他们有实干,才将人提拔了上来。
可官职升了,心性却没变,先前跪求的时候他们从未多想,此时被秦暻一提醒他们才恍然大悟。
这叫什么?
结党营私!
众人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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