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安顿下来之后,如果要折返回来救她,应该也快到了。
等这封信送到北地,慕家再做出反应,希望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
她将信收起来,跌跌撞撞栽回床榻上,正要松一口气,却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她试探着揉了揉腹部,好像不疼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凝神仔细感受了一下,那火烧似的却是真的痛楚不见了,她身上只剩了饥饿留下的无力和虚弱。
这算什么?她都确定自己中毒了,却又不疼了……难道这毒这般灵性,想让她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吗?
她哑然失笑,可心里却冒出个更可信的猜测,但她不想提,更不想徒添烦恼,倒是明天可以让廖扶伤再诊一诊脉,若是能看出什么来,兴许还有机会,若是仍旧什么都看不出来,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一夜倏忽而过,第二天天色刚亮门就被敲响了,慕芸有那一碗补汤垫底,总算有了几分精神,开口喊了进,太医这才推门进来。却并不是她以为的廖扶伤,而是另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许久不见,冷不丁一见到对方慕芸险些没能认出来,好一会儿才开口:“张院正,真是许久不见。”
张院正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见故人的喜悦,眼底透着阴郁,仿佛滇南的瘴气附着在了他身上。
“即便再久不见,我也会记得慕芸姑姑你的容貌,化成灰都不会忘!”
他堂堂太医院正,原本该稳居京城,只给达官贵人看病,荣耀又体面才对,却因为慕芸一句话被调到了滇南,给几个罪人看诊,还要饱受瘴毒之苦,这一呆就是一年!
若非皇帝南巡至此,慕家又大逆不道地逃亡,他连跟着龙船回京的机会都没有。
都是慕芸这个贱人!
在滇南的那些日子,他没有一天不想把她挫骨扬灰。
慕芸看出了他的愤怒,略有些不解:“既然如此恨我,又何必来照看我?”
“我当然要来!”张院正抬手打开食盒,将今日的补汤端了出来,“这可是我回到御前的第一份差事,怎么能不尽心呢?”
他端着碗上前一步:“慕芸姑姑,本官喂你喝汤……”
他眼底闪过暗光,看似拿着汤勺要喂慕芸,可不等靠近她,手就是一抖,整碗汤都洒在了慕芸被子上。
若不是门外有禁军看管,他更想做的是将这碗汤倒在慕芸头上,可就算只是倒在被子上,他心里也是一阵痛快。
他主动请缨来照看慕芸就是为了这一天,他要把自己在滇南受的罪十倍百倍地还给慕芸!
“哎呀,慕芸姑姑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还洒在床上了,这让我怎么和皇上交代啊。”
他夸张地喊了起来,声音之大连门外的禁军都听得清清楚楚,等话音落下他才压低声音看向慕芸:“想吃饭?做梦!”
他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慕芸,指尖捋着细长的八字胡,满脸都写着得意两个字
慕芸却只是叹了口气,刚才瞧见这人靠近的时候她就知道没好事,已经提前防备着了,可毕竟绝食太久,身体没有力气,还是被热汤溅湿了衣裳。
她抬手拂去身上的汤渣,却连气都没生,她不想在院正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要是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出去了。”
院正没料到她是这副反应,有短暂的呆滞,回过神来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还敢嚣张?好好好,我就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他狰狞一笑:“所有的太医都让我支出去了,今天只有我照看你,若是让你喝进去一口水,都算是我输!”
他摔袖走了,慕芸将湿透的被子踢下床,可冬日的船舱冷得厉害,没有被子她会被活活冻死,她不得不将衣服取出来裹在身上,紧紧缩成一团窝在床脚。
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种时候遇见张院正。
今天一天都是他啊……
第333章任人宰割
柳然心烦意乱,将手里的折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他扔下去的第十三本。
蔡添喜眼观鼻鼻观心,动都没动,玉春也缩在一旁不敢言语,今日柳然处理的是之前积攒下来的政务,也不知道是怎么归置的,一连十几本都是大半个月前的折子。
那时候慕家趁着一场死伤惨重的混乱逃离了滇南,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折子雪花似的送到了龙船上来。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请柳然抓捕慕家余孽,严惩不贷。
“两年前江南雪灾,朕询问谁可担当重任,一个个推诿拖延,现在倒是众志成城了。”
柳然冷笑一声,抬手又翻开一本折子,说的却还是这件事,他连看完都懒得,直接扔了下去。
折子已经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看着颇有些杂乱,蔡添喜忍不住扫了一眼,折子虽乱,可柳然的心情只会更糟糕,回京在即,他们却还没想到任何可以制衡局面的办法。
如果皇帝遭难,他们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呢?
他面上不露,心里却仍不住叹了口气。
头顶的铃铛轻轻响了两下,这是午膳送过来了,他连忙出去将人带了进来,吩咐几个内侍仔细妥帖地查验。
晨起柳然只喝了碗药,午膳便丰富了一些,蔡添喜仍旧有些忧虑,等饭菜一一摆在炕桌上时,他眼睛都睁大了,巴巴地盯着柳然的嘴唇。
“先放着吧。”
熟悉的四个字冒出来,蔡添喜一口气哽在了喉间,他就怕柳然说出这句话来,才会那般紧张,可再怎么不想听,柳然也还是说了。
他叹了口气:“皇上,您已经好几顿没正经用了,今日这午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敷衍了。”
柳然已经翻开了第十五本折子,这本总算说了些新鲜事,说的是恩科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殿试会推迟到柳然回京后再办。
字迹十分熟悉,是祁砚报上来的。
他不掺和这件事倒是在柳然意料之中,只是让那些折子送到龙船上来还是有些失职。
他远在滇南,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合该被祁砚拦下才对,却还是到了他面前。
是祁砚疏于查验,还是有人在故意示威?
“皇上?”
蔡添喜小心翼翼开口,柳然被迫回神,抬起朱砂笔批了个阅字,却并没有理会对方。
但蔡添喜眼力好,还是知道他听见了,陪着笑又催了一句:“皇上,用膳吧。”
他见柳然仍旧没有反应,轻轻搓了搓手指,垂下眼睛小声道:“今早廖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慕姑娘已经想开了,昨天就用了饭,今日也有太医盯着照看,想必会好很多。”
柳然提着朱砂笔的手微不可查地紧绷,片刻后他冷冷看了过去:“朕问你了吗?”
蔡添喜连忙认错,柳然“咔吧”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笔,赵红的朱砂甩了一书案,“她爱吃不吃,朕管她死活!”
他侧头看向蔡添喜,目光凉沁沁的:“朕的吩咐你要是记不住,就下去清净几天,长长记性。”
蔡添喜忙不迭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多嘴了,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请皇上息怒。”
他这么说着却没退下去,反而拿起汤勺给柳然盛了碗桂圆红枣山药汤,满脸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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