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没想到他们家小海棠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没有他庇护，她也依旧不再是那个陆家能够随意拿捏的小女娘。
容渟刚才已经从府中那些下人嘴里，知道姜舒窈是如何怼得陆家祖孙无言以对，他剑眸染着些笑：“陆崇远今日算计不成，你居功至伟。”
姜舒窈被夸了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意，反而只咬着嘴唇气得发抖。
她原以为自己那般教训陆执年，扫了陆家颜面就已经出了一口气，原以为只是恶言几句便已是厉害至极，可她却远远低估了陆家人的无耻。
一面看似为着皇后母子与她纠缠，一面竟是派人设伏刺杀阿兄。
姜舒窈心中发狠。
只是让陆执年名声尽毁，怎够偿还！
容渟见她脸色发白杏眼里却全是阴霾，抬眼朝着缙云让他先行出去之后，才招了招手道：“过来。”
姜舒窈走到他身旁。
“在想什么？”容渟问她。
姜舒窈低声道：“想让陆家给阿兄偿命。”
容渟猝不及防被她这番大实话给逗笑，眼中涟漪荡开时，喉间溢出一串低笑声，却并没去斥责她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弯腰侧身在榻里抄起一物，随意递给了舒窈。
见小姑娘疑惑看他，他扬了扬手中之物：“看看。”
姜舒窈接过，打开只瞧了一眼里面写的东西就瞬时合上，蓦地抬头。
“阿兄…”
手里的东西格外烫手，哪怕只看了寥寥一两行却也知道这东西关乎什么。
她抬眼对上容渟随意落过来的目光，只觉得压迫感十足，忍不住小声说道：“阿兄是早就要动世家？”
“不是我要动，是陛下。”
容渟对于让姜舒窈紧张无比的东西，显得毫不在意，他只轻点了下桌面示意让她将其摊开。
那卷东西被在小桌上展开之后，容渟才朝着姜舒窈道：“世家盘踞魏朝多年，胜于皇权，又根深蒂固，陛下想要铲除已非一日两日，只是他们与前朝后宫都牵扯太深，想要彻底清除非一夕之事。”
“我与陆崇远为敌也有数年，朝堂之上针锋无数，可是能够让他铤而走险直接派人刺杀我却是寥寥无几，若非情形于世家不利，让他陡生危机，他是不会行此下策的。”
姜舒窈垂眼看着桌上的东西，瞧着上面勾勒出来的世家关系，她轻咬了咬了嘴唇问道：“是因为先前漕粮的事情，还有我闹出的事？”
容渟点点头轻“嗯”看声：“是你乱了陆家大局，所以别自责，若非是你陆崇远也未必会自乱阵脚。”
姜舒窈满心郁怒被这一句话瞬间岔开，她瞧着身旁温和宽慰她的人，见他唇色有些苍白却还顾着她的心情，忍不住垂眸哝哝：“我不是小孩子，阿兄受伤做什么还来安慰我？”
容渟笑了声：“也不全是安慰你，身处我这个位置，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我与世家之间，与陆崇远他们本就是在彼此赌命，他们输了满门皆倾举族陪葬，我输了自然也要偿命。”
“今日只是流了点血，不必难过，你该庆幸才是。”
姜舒窈听他轻描淡写说着朝中之事与生死，心中忍不住揪紧，也是头一次这般清楚明白朝权争斗的残酷。
动辄满门被灭，性命攸关，稍有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阿兄不能退，退了，就是死。
……
搬回积云巷后，姜舒窈与铖王妃原是各有住处，可因着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姜舒窈便去了铖王妃那里。
见她神色恍惚的换掉了身上被沾上血迹的衣裙，披散着头发沉默着洗漱，待到垂着眼一声不吭地窝在了床榻里侧。
铖王妃才端着碗红枣雪耳羹走到床边：“听蒋嬷嬷说你晚上没用多少东西，厨房刚炖好的雪耳羹，来喝些。”
第96章容渟只错在他是个阉人
“谢谢姨母。”
姜舒窈伸手接过之后，捧在手里却只是拿着汤匙搅弄着碗底，那雪耳羹被熬得浓稠雪润，于她却没有半点胃口。
铖王妃见她心不在焉地样子忍不住问：“容渟伤的很重？”
姜舒窈垂眸低“嗯”了声：“容姊姊说腰间两刀一轻一重，重的那刀只差半寸就伤到了要害，若非阿兄命大闪躲的快，怕是就……”
哪怕已经死过一回，再提生死之事，她也依旧做不到像容渟那般坦然。
铖王妃见她眼圈微红忍不住轻叹了声：“容渟身处的位置本就人人侧目，更遑论他又是内侍出身，比不得朝中那些世家清流出身的正经朝臣，他这些年替陛下办差狠辣张扬，招惹的人不计其数，若非他当真厉害恐怕早就已经被人所害。”
见她脸愈发的白，铖王妃连忙收住了嘴里的话：“不过好在这次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了。”
姜舒窈闻言丝毫没觉得宽慰，她其实是知道容渟处境的，在未曾与他相识的上一世，哪怕被困在那废弃小院不见天日，他那些凶煞恶名依旧遍传于耳。
满京城“正直之士”谁不骂他弄权，那些自诩清流之人更是不屑与之为伍。
人人都说他不得好死，说皇帝走后他失了庇护，定会被人五马分尸，曝尸荒野。
姜舒窈垂眸望着碗底的羹汤：“姨母，你说阿兄真是奸佞吗？”
铖王妃愣了下，有些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道：“你是怕容渟将来失势？”
姜舒窈脸色苍白，她曾经听外祖父与她讲过史，也曾说过历朝历代奸佞弄权之人大多都下场凄凉。
原本听闻这些时她不曾有动容，更觉得史书之上的那些人与她无关，可是阿兄不同，只要一想到容渟可能会落到那些人的结局，她就觉得连呼吸都被人窒住。
铖王妃见她水光盈眼，伸手轻拍了拍她：“你要明白，容渟将来如何，与他是否奸佞没有任何关系，若说奸佞，他一不祸国殃民，二未残害忠良，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虽然不计其数，可若说全然无辜受屈枉死的却也没有几个。”
“朝中争斗向来没有对错，他所做的是每一个想要得权之人都会做的，世人骂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宦官，觉得他身有残缺不配立于朝堂之上，他手中权惹人眼馋，旁人觊觎自然会百般诋毁，他的存在妨碍了其他人利益，那些人自然容不下他。”
铖王妃对于容渟所知不多，可当初与铖王一起时他时常会提起朝堂之事。
铖王提及容渟时哪怕惧他权势，厌他擅权，可骨子里却依旧看不起他是个阉人，朝中其他人自然也一样。
他们不会去在意容渟到底做了什么，不会去管他文武双全能力多强，他们只觉得他身有残缺就该如蝼蚁蛇鼠，躲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
他立于阳光之下，就是他的错。
铖王妃轻抚着姜舒窈的头发：“容渟之错，错在他非全人，那些人诋毁他也并不是因为他罪不可赦。”
“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借着诋辱旁人来清白自己，别人越是恶名昭彰，他们就越是公正清廉，旁人是逆行倒施，他们自然就是皇权正统。”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声音都低哑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戾太子，就是这次姜家牵扯到的那人，那时你还年幼不曾见过那人被立储时京中是何等喧盛，他曾被满朝称赞，曾是众望所归，人人都道他若能登基必是一代明主，可你见他下场。”
“谋逆犯上，火烧禁宫，东宫数百人一夜全成枯骨，而他死后也遭挫骨扬灰，本是骄阳一朝跌落深渊，如今人人提及他时都道他凶残暴虐，是谋逆犯上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是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又有几人知晓？”
姜舒窈听得出神：“姨母，戾太子当年到底有没有谋逆？”
铖王妃想起曾在宫中见过的那个青年，朗朗如日月，清风霁书，他仁爱百姓，厉肃朝堂，于太子之时便已让大魏有中兴之像，他只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忍不住顺服倾慕。
年少就已是储君，只要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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