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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饭菜都凉了。你是不是在学校都没好好吃饭,瘦了,个子都不长了。」
我擦了眼泪:「爸爸,我有 164,在同学中已经算高的了。」
「高点壮点好,这样不会被欺负。」
晚饭后,我跟爸爸去村头取东西。
夜色弥漫里,我发现他已经有些驼背了,我们看上去,身高差不了太多。
可我印象里的爸爸,明明那么高大挺拔。
那时我趴在他的背上,感觉是趴在全世界最宽阔最温暖的地方。
爸爸,请你慢些变老吧。
请你,永永远远健康。
我还需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才能长大呀。
请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我想当你,永远的小孩。
刘翠花虽然不跟爸爸往来,但她毕竟是村子里出去的。
偶尔还是会回来。
春大娘告诉她我的成绩,两人一起在河边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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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上次还在我面前吹牛,说要考大学带她爸爸过好日子。就这成绩,我看下次要跌到眼睛都看不见。」
春大娘附和:「我早劝过,女娃不用读那么多书,你哥不信,纯粹是浪费钱!」
我骑着自行车回学校,春大娘远远看见我,拉大嗓门:「惠惠,要不别读书了,跟我女儿去广东打工赚钱给你爸爸还债吧!」
……
说什么都没用。
我只有成绩提起来,才能让她们闭嘴。
这次考试,也让我明白一件事:死记硬背是行不通的。
我要找到自己合适的学习办法,必须要提高效率。
说起来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摸索的过程,真是艰难又痛苦。
剩下的半个学期,我除了与书本做斗争,也在跟自己战斗。
我逼着自己打破以前的学习方法,逼着自己用最短的时间,学到最多的东西。
一次次失败后,又逼着自己一次次爬起来。
很快期末考来了。
我考了年级九十八。
这是我入学时的排名,意味着我回到了原点。
是的。
这是原点,亦是起点。
我仿佛获得了重新开局的机会,而这一次,我绝不允许自己再失败。
这年寒假,虞大娘和甜甜姐没有回来过年。
爸爸趁着腊月事情少,帮虞大娘把屋顶翻新了一下。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小山村也有了改变。
最大的改变就是,乡里建房的人少了,大家陆续去县里,市里,甚至去广东那边买房安家。
这就意味着:爸爸赚钱的机会越来越少。
他嘴上从不说,但我能感觉出他的焦虑。
过小年这天,他拎着腊肉和鸡蛋,带我去县里看虞大娘。
一是感激她之前出手相帮,二是致歉那两千块得过完年才能还。
虞大娘住在主家,爸爸不便进门,聊了几句就走。
走出一段,虞大娘追了上来:「惠惠爸,我以前环卫工同事的儿子靠卖臭豆腐建了新房,你要不试着做点小生意?」
爸爸耳朵不好,做小工容易被嫌弃,也赚不到什么钱。
经过她点醒,爸爸联系了他山东的战友。
过完年我开学后,他去了一趟山东。
一个月后回来,带回一套煎饼果子设备和配方。
他也不去做小工了,买了辆三轮车,准备去县城卖煎饼果子。
村里的老人都没见过这玩意。
春大娘夫妇笑弯了腰。
「就一个鸡蛋,一坨面糊糊,两片菜叶子要卖两块,哪个有钱烧得慌的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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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连回来的车票,都是找战友借钱买的。
这是他全部的希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他耳朵不好,我在他车前竖了几块小牌子,标注:甜酱,辣酱,鸡蛋,火腿……
客人需要加什么,用手点点字就好了。
第一天,才卖出去十个!
爸爸沮丧极了。
第二天,他摆在桥东菜市场门口,卖了三十个。
第五天,卖了五十个。
第十天,八十个……
半个月的周五,放学后我去找爸爸。
他正在菜市场采购鸡蛋火腿肠这些。
我帮忙拎着大包小包,沿着长长的巷子往租住的棚屋去。
路过一家快收摊的包子铺。
爸爸停下脚步,问:「还有肉包没?」
「有!」
「帮我拿十个!」
我惊了:「爸爸,你买那么多包子干吗?」
天色已经擦黑,路灯次第亮起。
昏黄的光落在他眼角每一根皱纹上,他笑着说:「我说过等赚钱了每天给你买十个包子,让你吃到腻!」
「爸爸现在做到了!」
就着猪头肉,我吃了四个包子,一直顶到喉咙眼。
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零碎钱:「来,数数看爸爸今天赚了多少!」
我一张张清点。
一百,一百五,一百七……
一共是 446。
得卖两百多张饼。
爸爸的手指都烫起了泡,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痛,眼底有光:「惠惠,以后你就算天天想吃燕窝,爸爸也买得起。」
其实做小生意也没那么容易。
城管有时候也会赶人收东西。
不过他们知道爸爸耳朵不好,没老婆又要供个高中生,所以没有没收过车子,顶多把面糊端走警告。
有时候他们穿着便服来买早餐,爸爸都会把料加满,象征性收点成本费。
不收也不行,他们有纪律,必须给。
碰到周末街上人多,爸爸的生意也会比较好。
张婶经常天还没亮就骑着摩托上街,帮着爸爸一起卖。
匆匆吃几口午饭,去看看生生哥,又骑着摩托风风火火回乡下。
爸爸要给她钱,她死活也不要。
后来,爸爸就会给她买点油盐酱醋,洗发水沐浴露大宝乳霜……
碰到什么好吃的,他也给张婶留一份。
这年 6 月,生生哥参加了高考。
出成绩那天我在上课,放学后狂奔回家。
看到爸爸和张婶已经在院子里搭起桌子,上面摆了许多好菜。
生生哥正在倒饮料。
我紧张极了:「考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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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哥粲然一笑:「620 分!」
我腿一软,一口气松了:「太好了,生生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吃饭时,爸爸给生生哥倒了一杯白酒:「考上大学了,你就是男人了,以后你就是你家的顶梁柱,你妈妈就要靠你咯!」
「咱们叔侄两个,干一杯!」
两个男人举杯,一饮而尽。
张婶也喝了几杯白酒,眼泪汪汪:「我总算是熬出头了。」
爸爸拍着她肩膀:「是啊,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张婶「哇」的一声,趴在爸爸胳膊上哇哇大哭。
爸爸大嗓门:「莫哭莫哭,你儿子有出息,你该笑了。」
「该笑!」
只是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哽咽了。
张婶独自带大生生哥。
爸爸独自带大我。
一路走来,可能只有他们才能深刻体会,对方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那一夜。
城市的路灯遮过了漫天繁星。
燥热的车鸣替代了乡间的蛙鸣。
爸爸和张婶喝醉了。
生生哥却是清醒的。
他看着我浅笑:「惠惠,我已经跨过了这道坎,接下来看你的了!」
「其实高考不难,难的是战胜自己,别多想,埋头往前就是。」
不久后,我参加期末考试。
全科综合考了年级七十五。
单理科考了年级四十七,分到了理科重点二班。
爸爸得知这个消息后,去菜场买了两斤牛肉。
不是过年过节,他是不舍得买牛肉吃的。
生生哥最后填本省一所 985,选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