飙哥一早就和班里的男生们说好了,现在都堵在这,哪里能让他走。
程燎在一句句唾弃中破防,回击骂道:「是我偷的怎么了?!凭什么都是捐款,轮到我的时候只有两万,凭什么?!周玉白凭什么比我多!他不就是读书好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一个个不要脸的一天到晚捧着他,话都不和我讲一句,我和他都是一样的处境,大家都穷,都是贫困生,凭什么只瞧不起我,凭什么捧着他,你们凭什么瞧得起他!」
「因为他品行端正,因为你灵魂肮脏!」班主任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难看至极,声音都在抖,「程燎,你简直恶毒至极!」
周玉白是他一手带到高三的,不知道给他挣了多少荣誉。
得知周玉白那天险些跳楼后,他急得都睡不着,连续给他做了几天的思想工作。
学校最终报了警,录音笔把程燎所有的话都录了下来,周围的同学都是人证。
晚自习照常上,那两节晚自习里,周玉白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眼神死寂冰冷,笔耕不辍地写了一张又一张试卷,没有停下的时候。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可他不能喊也不能骂,甚至不能动手。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写卷子。
晚上回去的时候,很晚,外面的天色很黑,周玉白跟在我们身后走,司机有事情耽搁了。
气氛压抑沉默,这一次连飙哥都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了。
司机打来电话,让我们到前面的路灯下等。
我和飙哥走到后回头看,周玉白慢慢从黑夜里走了出来,抬头,被路灯照亮的那一瞬,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究竟是一个怎样内敛嗜痛的一个人,才能连哭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心里藏着翻滚的惊涛骇浪,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
他朝我们笑,「我没事。」
那个笑并不难看,周玉白生得好,怎么会难看呢。
只是刺心罢了。
诛心。
我说:「周玉白,我们都在呢。」
飙哥说:「是啊,别哭了啊,周哥,坏人都绳之以法了,这家伙起码判三年呢,又查出来精神不正常还袭警,出狱后就得去精神病院了,往后我们,都是好日子了。」
「是啊。」周玉白笑着淌泪,「我会开心的,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会考上我想去的大学的,你们也是。」
飙哥把人拽了过来,「什么你们,是我们啊。」
「对!」周玉白点头,眼里的难过冲淡了许多,笑意也有了温度,「是我们。」
是我们啊。
14
一晃几个月过去,到寒假结束,整个班里的气氛莫名焦灼起来。
后面的黑板上写了倒计时,整个教室安静又沉闷,周玉白整天坐在教室不出门,甚至为了多一些复习的时间,吃饭都是买些零食垫肚子。
没人去说什么身体健康,因为,大家都一样。
我从来没觉得有一天时间会过得这样短,就连做梦都是试卷。
学累的时候,我和飙哥都会看看周玉白,他像是永远不会累一样,坚韧笔直,给了许多人动力。Ɣʐ
最后一模的成绩下来,我勉强擦过了本科线。
飙哥差两分,急得上蹿下跳。
周玉白安慰他:「这个卷子很难,高考的卷子没这么难,我帮你把错题整理一下,你自己解一遍给我看,把思路讲给我听,我再给你纠错讲解。」
周玉白赶时间到连说话都比以前快了几倍。
日子就这样过啊过,我拼命地想抓住它,它却倏然而过。
而后告诉我,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高考那天早上,周玉白像家长一样给我和飙哥从人到笔全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失误后才一起上了校车。
上车后,我拿起诗词集锦翻看,班主任笑呵呵说:「宋黛啊,我真是没想到你混了两年,高三居然能爬起来,你怎么突然这么努力了?」
周玉白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我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周玉白啊。
所以我想在这些困难重重的习题试卷里,找到我和他的未来。
考完后,大家都想找周玉白对题目,他却少见地拒绝了:「不要影响自己下午考试的心态。」
他轻声细语苦口婆心的样子,真的很像家长。
连续两天考完后,整个人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去想结果了。
回家后,只顾着睡觉了。
干爹和我爸计划着旅游,定好路线后我们就一起出发了。
走的时候,干爹对周玉白说:「娃,你认我当干爹,以后,爹疼你。」
飙哥起哄:「是啊,是啊,以后,你就是我哥了。」
我爸不乐意:「凭啥啊,小周你看看我,我家宋黛没哥哥,你给我当干儿子,以后宋黛就是你亲妹妹了!」
干爹和我爸吵了起来,两个人非要逼周玉白选。
周玉白沉默着站在了干爹那边,我爸差点气死。
在外面疯玩了不少日子,出成绩前一天最后看完一个瀑布之后,天色太晚了,就给钱住在了附近的农家里。
结果那天晚上下大雨,我住的那间房靠近山坳边上,周玉白来找我说话的时候遇到山体滑坡,我们一起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我的头还有身上都受了很重的伤,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想,或许这就是我重生后改变因果的代价。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爸妈了,虽然他们重男轻女,有时候偏爱我弟弟,但是对我也没有苛刻过,我还是很爱他们。
周玉白把我护在心口,手臂被石头擦伤,一大块皮没有了。
我在他怀里虚弱地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帮我看着我爸妈,好不好。」
我和周玉白被埋在湿润的山堆里,他将我的头摁在自己的怀里,我嗅到了血腥气。
我不知道是周玉白身上受伤了,还是泥土的腥气。
我听见周玉白短促隐忍的声音:「不会死的,宋黛,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周玉白,我好冷。」我已经完全丧失了视觉。
周玉白将我往怀里搂了搂,轻声哄着我:「宋黛,你乖啊,等到天亮,就会有搜救队的人了,不会死的,不要睡,你听话,不要睡,和我说话。」
「周玉白,你活着,真好啊,我好想看见你出成绩被电视台采访那天,真好啊,周玉白,还好那天我赶到了,还好我把你拉下来了。」我喃喃自语。
「是啊,」他蹭了蹭我冰凉的脸,哽咽,「天台上面很高,我其实也不敢跳,我寒窗苦读一路走来如此艰难,我不甘心啊,可是我没有选择,现实告诉我,我就是一只卑贱的蝼蚁,我朝四面八方看,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有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失望。」
「我在上面站了一个上午,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有一个人能发现我,能来拉我一把,我一定会选择活下去。」
「可我等了好久,风吹得我好冷,没有人来,就在我彻底丧失生存的意志的时候,你来了,宋黛,你来了,你说你是来救我的。」他的眼泪温热了我的脸,为我驱走了寒冷,他泣不成声,「我知道啊,你是来救我的,只有你,宋黛,只有你能救我,所以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一无所有,只有你了……不要对我那么残忍,救了我,又不要我。」
我抬手去摸他的脸,「不要哭啊周玉白,我不会死的。」
他死死地把我抱在怀里,抽泣,「我给你写了好多的信,我想和你表白,可是我落笔不成文,我语文那么好,可是我却写不了任何去描述你的词汇,那些汉字,我往日觉得形容得贴切的汉字,此刻都显得艳丽或单薄,可我依然想要告诉你,我爱你,在很久之前,在那天下午的风吹过教室窗帘,你的脸从窗外浮现,我就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永远属于你。」Ɣʐ
「所以,不要死。」
我想要去回应他,可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晒得我嘴唇干涩起皮,「周玉白,我好渴。」
他没有回应我,就在我被恐慌聚拢,焦急地想要驱使这具身体的时候,汩汩的液体灌入了我的嘴里。
甜腥味溢满我整个口腔,令我灵魂颤栗。
我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
周玉白的手腕压在了我的粗粝干涩的嘴唇上。
我听见他沙哑虚弱的声音:「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一定要死的话,我希望是我,宋黛,你要一辈子好好地活着,然后把我忘记,忘记我这个无趣寡淡的人,你要好好活着,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我眼眶里落下,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给我开这种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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